第一部 废墟之魂(第31/39页)

我想我太累了,今日有些发烧。

七月八日

风暴又要来临了,我感觉得出。霈文又不在家,我终日伏案写稿,黄昏的时候,突然……(下面烧毁)

七月九日

果然!“她”又寻事了,天哪!今日豪雨,霈文去工厂,我不能忍受,我跑出去,淋湿了,高把我追了回来。

七月二十日

病后什么都慵慵懒懒的,霈文对我颇不谅解,我心已碎。

七月二十二日

浑身乏力,目眩神迷,虽想伏案写书,奈力不从心。高劝我休息,他说我憔悴如死。

七月二十五日

续写书,倦极。

七月二十六日

小生命将在八月中旬降生,连日腰酸背痛,医生说我体质太弱,可能难产。

七月二十七日

天气热极,烈日如焚,“她”要我为她念书,《刁刘氏演义》,我不知她是什么意思(下面烧毁)

七月二十八日

晕倒数次,高找了医生来,我恳求他不要告诉霈文,霈文实在太忙了,一切事都不能怪他。

七月三十日

发热,口渴,我命将尽。我必须把书先写完,天哪,我现在还不想死。

七月三十一日

霈文和高大吵,难道霈文也相信那些话,我勉力起床写书,终不支倒下。

八月一日

我有怎样的晕眩,我有怎样的幻觉!霈文,别离开我!霈文,我的爱,我的心,我的世界!

……

她猛地合起了那本小册子,她不愿再读下去了。这些片片段段、残破不全的记载使她的内心绞痛,泪眼模糊。把小册子锁进了床头柜的抽屉,她躺回床上,侧耳倾听,柏霈文仍然没有回来。只有山坡上的松涛和竹籁,发出低柔如诉的轻响。

9

一清早,亭亭就告诉方丝萦说,柏霈文病了。方丝萦心头顿时掠过了一阵强烈的惊疑和不安。病了?她不知道他昨夜是几点钟回来的,她后来是太疲倦了而睡着了。可是,回忆昨夜的一切,她仍然满怀充塞着酸楚的激情,她记得自己怎样残忍地将他遗弃在那废墟之中。病了?是身体上的病呢,还是心里头的病呢?她不知道。而她呢,以她的身份,她是多难表示适度的关怀啊!

“什么病呢?”她问亭亭。

“不知道。老尤已经开车去台北接刘医生了,刘医生这几年来一直是爸爸的医生,也是我的。”

“你看到他了吗?”她情不自已地问,抑制不住自己那份忐忑、那份忧愁和那份痛苦的关怀。

“谁?刘医生吗?”

“不,你爸爸。”

“是的,我刚刚看到他,他叫我出去,我想他在发烧,他一直在翻来覆去。”

“哦。”方丝萦呆愣愣地看着窗外的天空,几朵白云在那儿浮游着。人哪,你是多么脆弱的动物!谁禁得起身心双方面的煎熬?为什么呢?为什么你要到那废墟中去寻觅一个鬼魂?你找着了什么?不过是徒劳地折磨自己而已。她把手压在唇上,他梦寐里的章含烟!如今,他仍相信昨夜吻的是含烟的鬼魂吗?她猜他是深信不疑的。噢,怎样一份纠缠不清的感情!

“方老师,你怎么了?”

亭亭打断了她的沉思,是的,她必须要摆脱这份困扰着她的感情,她必须!这样是可怕的,是痛苦的,是恼人的!方丝萦啊方丝萦,你是个坚定的女性,你早已心如止水,你早已磨炼成了金刚不坏之身,坚强挺立得像一座山,现在你怎样了?动摇了吗?啊,不!她打了个冷战,迅速地挺直了背脊。

“噢,快些,亭亭,我们到学校要迟到了。”

“我能不能不去学校?”亭亭问,担忧地看着她父亲的房门。

“中午我们打电话回来问亚珠,好吗?”方丝萦说,“我想,你爸爸不过是受了点凉,没什么关系的。”

她们去了学校。可是,方丝萦整日是那样的心神恍惚,她改错了练习本,讲错了书,而且,动不动就陷入深深的沉思里。她没有等到中午,已经打了电话回柏宅,对亚珠,她是这样说的:

“亭亭想知道她爸爸的病怎样了?”

“刘大夫说是受了凉,又受了惊吓,烧得很高,刘大夫开了药,已经买来了,他脾气很坏,不许人进屋子呢!”

“哦,”她的心一阵紧缩,“不要住医院吗?”

“刘大夫说用不着,先生也不肯进医院的。”

“哦,好了,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