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洁舲(第32/46页)

“好歹是从我们家嫁出去的!不能让别人笑话我们寒酸小气!”

洁舲简直拿宝鹃没办法。尽管她认为做太多衣服也是浪费,但世俗中对“嫁妆”的观念实在很难消除。于是,一忽儿忙着选首饰,一忽儿又忙着选衣料,一忽儿忙着订礼服,一忽儿又忙着量身材……在这种忙碌中,洁舲几乎已经忘记那个幽灵了。

直到有一个白天,牧原和洁舲从新仁大厦出来,走往停车场,牧原的车停在那儿。他们准备去为牧原选西装料,定做结婚礼服。才走进停车场,洁舲就一眼又看到了那个“幽灵”。这是大白天了,午后的阳光洒落了满地,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再也不可能是错觉!那个鬼魅,他就站在牧原的车边,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上车。他静悄悄地站着,不动,也不说话。尽管时光已流逝了十几年,尽管他头顶已秃,尽管他看来又肮脏又邋遢。但,他那阴沉的眼光,不怀好意的注视,那被酒精蹂躏得变形的脸,和他那满身邪气及暴戾,仍然让洁舲整颗心都跳向了喉咙口。不是幻觉,不是神经过敏,这个人——不,这个魔鬼,就是化为飞灰,她仍然能一眼认出来,他是——鲁森尧!

当天整天,洁舲魂不守舍。牧原沉溺在欢乐中,根本没注意到停车场里的幽灵。可是,洁舲脸色苍白,答非所问,眼神昏乱,心不在焉,使他非常焦急。他不止一次去试她额上的热度,最后,洁舲终于说:

“送我回去!牧原,我想我病了。”

他立刻开车送她回新仁大厦,但是,车子停在停车场后,她却不肯下车,在车子中坐了好一会儿才下来。他不禁担心洁舲害了精神紧张症。等上了楼,洁舲走进秦家,立刻冲进浴室去大吐特吐,把胃里所有吃的东西都吐得光光的,牧原这才急起来,她是真的病了。

牧原想打电话让秦非回来,洁舲躺在床上,脸色像被单一样白,她制止了他,勉强地说:

“我只是太累了。没关系,我睡一觉就会好。你能不能先回家,让我一个人躺一躺!”

“我陪你。”他握着她的手说,“我陪你。你尽管睡,我坐在这儿不出声。”

“不。”她非常固执,“你在这儿,我反而睡不好,你回去,我跟你保证我没事!我只是需要休息。真的,请你先回去吧!”

“可是……”

“我坚持要你回去!”她固执地说,注视着他,“你不是还要去拟请客名单吗?你不是还要给学生出习题吗?你不是还有好多作业没看吗?我在这儿休息,你正好去把工作做完,是不是?”

他把手压在她额上,试不出热度。

“放心,”她拉下他的手来,“我自己等于是个护士,打针开药以及简单诊疗都会,我知道我只是需要休息,我太累了。”

“好吧!”他无奈地、顺从地说,“那么,我先回去了。”他帮她盖好棉被,俯身吻她的唇。她忽然用双臂紧紧紧紧地缠绕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低语:

“牧原,我好爱好爱你!”

他心中怦怦乱跳,喜悦和感动涨满了胸怀。

“我也好爱好爱你!”他说,情不自禁地再去吻她。

她热烈地反应着他的吻,热烈得让他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他忘形地拥着她,感觉得到那女性胴体在他怀中轻颤。然后,她推开了他:“再见!”她说。

他站直了,心脏仍然在激烈地跳动着。他俯头看她,老天,她多么美丽啊!这即将属于他的——新娘!他吐了口气,又吸了口气:“好,我晚上再来看你!再见!”

“再见!”她睁开眼睛,目送他走出房间,带上了房门。她却没有睡,眼睁睁地看着天花板,等待着。

牧原下了楼,到了停车场,走进车子的一刹那,有个肮脏的人影忽然像幽灵般无声无息地钻了出来,一阵扑鼻的酒味和汗臭味,然后,有张肮脏的手就伸向了他:

“先生,给一点钱买酒!我只要一点钱,买瓶酒喝!先生……”

他嫌恶地后退了两步,是了!这个酒鬼!那天晚上也曾出现的酒鬼!看样子他就在这一带乞讨生存着,每个社会都有这种寄生虫!他看过去,后者那发红而糜烂的眼眶,那挂着口涎的嘴角使他一阵恶心,他掏出一张十元的钞票,丢给了他,开着车子走了。他丝毫也没把这酒鬼放在心上,更没把这肮脏的寄生虫和他那“冰清玉洁”的未婚妻联想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