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五子初长成(第6/8页)

论打仗和机谋,突利可汗比都蓝可汗强得多,而且莫何可汗父子俩在沙钵略可汗帐下效死力多年,功高权重,东突厥打败西突厥,平定乱局,莫何父子功劳至大。

可都蓝可汗即位后,对突利可汗十分不信任,已数次夺他兵权,突利可汗跑到大兴城居住,也是为了躲避都蓝可汗的侵扰。

或许是杨坚和独孤皇后看出了他俩的嫌隙,对突利可汗表现得格外亲热,这次他与都蓝可汗的弟弟一同返回都斤山时,突利可汗得到的赏赐装满了一百多辆牛车,而都蓝可汗弟弟带回的赏赐,才不过装了三四辆车而已。

因此突利可汗只能硬着头皮支吾回答道:“平陈之后,秦王杨俊从建康城里带回了不少宝物,天可汗和独孤皇后命我带了一架价值连城的屏风回大漠,送给可贺敦作礼物。”

都蓝可汗感兴趣地扬了扬眉毛道:“哦,价值连城的屏风?听说南朝陈叔宝的宫中搜集了不少宝物,你把它拿上来,让我们开开眼。”

“是。”

突利可汗挥了挥手,手下侍卫很快从帐外搬来了一架屏风,打开看时,是一架十六扇紫檀嵌琉璃屏风。

这架屏风虽然旧了,看上去却仍不失名贵,四角都装饰着包金线条,整副乌檀木的屏风上,用云母、螺甸刻画出一幅笔致灵动的宫廷夜宴图,图上的女子身穿南朝服色,男子们都峨冠长袖,明显来自南朝宫廷。

屏风上除了用各色琉琉水晶嵌出几十种花卉图案外,每朵花的花瓣和花蕊都是珠宝玉石所嵌,旁边交绕的树枝藤叶全是黄金所塑,屏风之间的连接也是黄金,拉展开来,宝光流转,璀璨夺目。

“禀报大可汗,这扇屏风是陈叔宝的妃子张丽华宝床前遮挡所用,仅上面镶的珠宝便费钱千万,华贵无比,天下找不到第二架。”突利可汗讨好地说道。

都蓝可汗转怒为喜,笑道:“既是天可汗如此厚赐,那我就笑纳了,可贺敦,我看这扇屏风就放在我们王帐的床前,好不好?”

大义公主微皱双眉,冷淡地回答道:“亡国之物,就算再华贵无比,也是不祥之物。大可汗,这架屏风还是收起来的好,若有一天军费不够,我们就拿它到边市去换牛羊和粮食。当年出使漠北的大汉官员中行说,早就对匈奴人说过,我们漠北部落人口尚不足中原的十分之一,可却兵强马壮,令汉人敬畏,正是因为我们不尚奢华、不讲求虚礼,处处务实,所以强大。”

都蓝可汗向来敬怕大义公主,对她言听计从,此刻听她说得有理,忙点头笑道:“还是可贺敦高明,来人,将这架屏风收起来!”

“慢!”大义公主走下座位,审视着屏风上的宫廷夜宴图,不禁触动了心事。

十年了,往日长安城正阳宫里,她曾经参加过多少次宫廷夜宴,听过多少场丝竹与弹唱,而如今,她的耳朵里每天都灌满了都斤山的寒风呼啸。

那真的曾是她的人生、她的青春吗?

正阳宫里的春花烂漫、赵王府楼台的燕子呢喃、龙首原上的夕阳箫声、随国公府的相依相偎……

她是从一场噩梦中醒来,还是在坠往另一场噩梦?

那个可怕的女人,她颠覆了大周的皇位还不够,又吞并了南朝的江山和风花雪月,破碎了多少天潢贵胄的富贵人生。

为什么独孤伽罗永远战无不胜、无孔不入?

大义公主举起手中正在给西突厥泥利可汗写信的毛笔,在屏风挥洒笔墨,题诗留下自己突然间汹涌而来的哀伤和愤怒:

盛衰等朝露,世道若浮萍。

荣华实难守,池台终自平。

富贵今何在?空事写丹青。

杯酒恒无乐,弦歌讵有声。

余本皇家子,飘流入虏廷。

一朝睹成败,怀抱忽纵横。

古来共如此,非我独申名。

惟有明君曲,偏伤远嫁情。

“可贺敦在写什么?”都蓝可汗不识汉字,有些好奇地问道,“能给我念一念吗?”

大义公主放下笔,低头用袖角拭去一滴泪水,淡淡一笑道:“没什么,大可汗,我只是在感叹陈叔宝那不可救药的放纵人生。”

都蓝可汗恍然大悟地笑道:“听说陈叔宝这辈子从没有酒醒的时候,有机会见面,我倒要好好领教他的酒量。”

突利可汗有些阴森地望着大义公主,来了都斤山十年,这个女人仍然俊秀如昔,漠北的风沙只增添了她坚忍自信的气度,却无减于她的美丽。

如果不是都蓝可汗抢了他的汗位,这本来应该是他的可贺敦,既美貌又多才,既温柔又刚烈。

这次去大兴城,突利可汗曾向杨坚夫妇提出,想要与大隋和亲,娶一个真正的大隋公主当可贺敦。杨若眉不过是个冒牌的大隋公主,她真正的姓氏是已经消亡的北周宗室之姓:宇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