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心愿与身违(第17/22页)

霍斩言根本听不到她的话,只是惊慌失措地往角落里移动,拼命地挣扎着要从她的拥抱中脱离出来,手腕上的铁链伴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呼啦呼啦的声响。他的墨发凌乱,散落在肩头,遮挡住了白皙英俊的面容,以及眸中闪过的阵阵恐惧和茫然。

卓玉娆跪在地上,身体因为心疼和苦楚忍不住颤抖。她用力拥抱着他,泪水顷刻湿了脸颊,轻轻地抚摩着他的墨发,柔声安抚道:“不要怕,那些人不会来了,再也不会有人来了……”

霍斩言在她的安抚中逐渐平息下来,却还是沉默地坐在地上,平静缓慢地眨着眼睛,任卓玉娆抱着自己,听她喃喃自语,脸上始终面无表情。

卓玉娆觉察到他的顺从,于是轻轻地将霍斩言放开,伸手抓着他的衣袖,试探地问道:“斩言,你看一看我,我是谁?”

霍斩言微微偏着头,呆呆地盯着一个地方,始终都不曾看她一眼,好像面前这个正在对自己哭泣哀求的女子,如空气一般。卓玉娆皱了皱眉,美丽的面容里闪现出焦急的神色,她伸出手捧着霍斩言的脸,让他看着自己,再次轻声提醒道:“我是玉娆,玉娆啊,还记得吗?”

她顿了顿,取出一个玉瓶,塞进霍斩言的手心里:“你看到没有,这是你送给我的,我一直都留着,原本……原本打算新婚那天交给你的……”

一个女子的人生,到底有多长呢?豆蔻年华,红颜转瞬即成枯骨,在这一生中,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最幸福和最重要的时刻,莫过于嫁与心爱男子的那天。

曾经,她是怀着多么忐忑而欢喜的心情,期待着她与霍斩言的这场婚礼,虽然知道这场婚事本身便是一个阴谋,但她还是鬼迷心窍地爱上了他,浑然不觉地陷进去了。

在噩梦尚未来临之前,她为自己编织了一个关于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美梦,甚至在父亲和夫君中间,她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自己,去保全霍斩言。

昔日赠药之情,他不以为意,然而,她却是一直都记在心里的。

治疗伤疤的药已经用完,这个玉瓶她却始终都舍不得丢,外伤易好,心绪难平,百花谷的药医好了她的伤疤,却在她的心里镌刻上一个人的影子。这个人总是温柔淡漠地注视着自己,负手而立的身影恍若一朵孤独的花儿,就连低首浅笑的容颜里,总也带着静如止水的优雅。

其实那天他是知道的吧,那盒下了毒的点心,他没有吃下,却也没有戳穿。在自己的父亲交给她毒药去谋害别人的时候,那个人却给了她治伤的良药,如此对比鲜明,便换来如此地情深义重。

卓玉娆刚刚松开,霍斩言握着玉瓶的手便垂了下来。玉瓶也应声滚落在地,现在除了手里的那支骨笛,他当真什么都看不进眼里了。她的眼泪止不住落下,拿起霍斩言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边,语气里满是祈求:“斩言,你醒一醒,爹爹就要攻来了,他要夺取江月楼,我害怕,你醒一醒好不好?”

温热的泪水滴落在霍斩言的手背,晕开一圈水痕,他的眼眸始终波澜不惊,恍若一潭死水,再也找不回一丝生机。他呆呆地注视着卓玉娆,片刻之后,又蹙了蹙眉,侧过身子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心口忽然一热,一股血腥的气息涌上喉间,喷出一大口鲜血来。

卓玉娆吓得脸色发白,连忙跪在他的身旁,轻轻拍着他的背,焦急地问道:“斩言,你怎么了?”

颤抖的手胡乱擦拭着他的唇角,殷红的血迹染在他白皙如雪的脸上,触目惊心、妖艳诡异。卓玉娆忍不住发抖,惊恐地将霍斩言揽在自己的怀里,紧紧地拥抱着他:“斩言……你不要吓我……不要吓我啊……”

霍斩言虚弱地躺在她的怀里,不时轻咳几声,遥望着夜空的眼神越发游离,呼吸无力,仿佛在静静地等候那一刻的来临。

整整三天,卓玉娆就这样抱着他,在这座石塔里,极有耐心为他梳发,喂他米粥,不厌其烦地与他说着话,最后口干舌燥,声音嘶哑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可霍斩言还是死了。

卓玉娆抱着他的尸体坐了一天,一动也不动,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她的神情悲痛,像是一座破败的雕塑。

直到有侍女过来送饭,看到霍斩言冰冷僵硬的身体,小心翼翼去探他的呼吸,纷纷痛哭着跪倒在地上。卓玉娆这才反应过来,哽咽着悲凉地笑了几声,抵着霍斩言的脸颊放声大哭了起来。夕阳西下,染红了半边天,映衬着那张苍白冰冷的容颜,依旧是那么安详年轻的模样。

霍斩言被安葬在霍家的祖坟中,陪葬的东西只有三样,神龙教的圣灵珠、萧萧的骨笛,以及卓玉娆的玉瓶。

江月楼自霍斩言死后,便再也无人能够担任楼主,偌大的家业落到卓玉娆一人的手上。那些觊觎江月楼的人,都开始蠢蠢欲动,暗地里联合起来准备侵吞霍家的产业,然而面对外面的风雨欲来,卓玉娆却一点儿都不心急,整日关在屋子里临帖摹字,连山庄内的事情都已经放手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