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雨季(第8/39页)
避无可避,她的车头在摇摆了一阵子之后,终于直接撞上了对方的车,好在车速不是很快,但也撞得不轻,她的车头立刻就被扭成了麻花状。
子言跌倒,单车的踏板刮到了她的小腿,她的整条右腿被压在车轮之下,动弹不得。
那人立刻就扔下自己的车走过来,蹲下身去查看她的伤势,同时皱起眉说道:“同学,不要紧吧?”
不要紧你个大头鬼!子言暗地在心中咒骂,这条右腿真是多灾多难,昨天刚刚抽筋,今天就被车撞,这几天出门大概没看黄历,诸事不顺。
然而这声音无比熟悉,似乎是常常回味过的,哪怕此时此刻,这个声音的主人叫的是如此陌生的一个称呼:“同学。”
林尧的眼睛隐藏在深邃的黑夜背景之中,散发出泠泠的寒光,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他现在心情很不好,脸上连丁点抱歉的意思都看不出来。要不是想不清楚原因,她简直怀疑,刚刚这个人是故意来撞她的。
他瞥了她一眼,好像这会儿才终于看到她一样,完全无视她的右腿还压在车下的事实,居然还有时间把一句问候说得不紧不慢:“是你呀,沈子言。”
有点隐秘的失望和尖酸,如果换了苏筱雪,他大概不会这样平静吧。
强烈的自我保护意识涌起,她面无表情地笑了笑,“能不能请您帮个忙,把车给我搬开。”
他恍然“唔”了一声才起身。
子言挣扎着站起来,除了刮破一点皮,貌似并不严重。
“你给我坐下!”林尧冷不丁说。
他撞了她,照道理是她生气才对,他有什么道理反在她面前摆谱?
子言双眉倒竖,几乎要发作起来,对方却只用一句话便打破她的怒气,“你的裤子破了,沈子言。”
果然破了,裤管有一小片布撕裂了,她纤细的小腿上破皮的地方赫然露了出来,她觉得有些狼狈,不由自主便把脚往里缩了缩。
“别动!”林尧取出一块手绢,按在她的伤口上,眼神比之前柔和了许多,“痛吗?”
有如潮的温暖自左肋下七公分的地方升起,弥漫咽喉、耳垂、腮边,连头发丝都被捂热了。她细如蚊蝇地应了一声,“不痛。”
他叹口气,又摇摇头,“会不会针线啊?”
子言再次羞愧地摇头,他一定是存心的,为什么要问这种白痴问题?现在的女生,又有几个会针线女红的?她只学过最简单的缝扣子,而且属于针脚还特别难看的那种。
“就知道你不会。其实我会。”林尧终于有了笑容,破天荒没有讥诮她。
“你好厉害啊,”她懵懵懂懂地点头,不敢劳他大驾,“回头叫我妈缝就好了。”
他笑出声来,眼神流转微光,比昏黄的路灯亮多了。
“今晚吃什么了,辣成这样?”他的思维果然很跳跃。
子言看他望着自己麻辣辣红彤彤的嘴,赶紧舔了舔,“炒田螺。”
他的眼里又开始涌起熟悉的嘲讽神色,“就这点成绩还值得去庆祝啊?”
子言有一刹那的错觉,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当年小学时跟他小肚鸡肠、刻薄斗气的情形:他总是善于激怒她,看她被气得脸通红跳起来,像个好斗分子,自己却在一旁气定神闲。
这样的他,才是记忆里熟稔而略带亲切感的他。
她果然又被激怒,连带声音都高了好几度,“要像你这样打破校运会纪录,才有资格庆祝吗?”
话音刚落,其实她就后悔了,却又倔强着不肯收回先前的话。
林尧的脸容平静得看不清神色,他的手慢慢缩回去,把手绢折了个角塞回衣袋,然后起身来去校验她的车头,歪扭的车把像慢动作一样被一点一点地扳正。
世界很安静,路边有灯光,人行道的花圃种着不知名的花,晚风柔和,花香拂来。这个夜色本该很美好,可是现在两个人却一言不发,沉寂得可怕。
路灯将她和林尧的影子拉得极近,只要稍稍移动手的位置,那倒影看上去便如和他双手紧握在一起一般,一直没有分开,可是谁也没有发现。
最后,他回过头来,缄默了一分钟左右,说:“沈子言,你嫉妒我,和当年一样。”
没有等她回答,他又补充了一句:“只是,现在的你,没有从前可爱。”
是,我嫉妒你,一直嫉妒,嫉妒到现在梦里也会出现你,日记里全是你的名字,这嫉妒变态升级到了这种地步,当然会不如从前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