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雨季(第39/39页)

那个热辣辣的夜晚,夏风扑面,热浪滚滚。两个女孩子蹲在昏黄的街灯下,吃着麻辣辣的炒田螺,辣得嘴唇一片鲜红。

最后两人一起坐在老城门的浮桥上看月亮慢慢爬上来,河面被微风揉皱,水光在夜色里潋滟,月影在水面被扯得支离破碎,这夜景,一点也不美。

“芯儿。”她忽然抱住许馥芯,第一次放肆地大哭,压抑了一年的情绪淋漓尽致地释放在自己的好友面前。

童年时的懵懂,整个少女时代的恋慕,她对于爱情的所有期盼和努力挣扎,随着她最后高考志愿的选择,全都落了幕。

考上大学,于她并不是新生,而是死亡。

她的爱情,经历了一场漫长的守候,忍受了无尽的寂寞与痛苦,终于还是在她最好的青春年华中死去。她哭,只是想最后祭奠她死亡的爱情。

许馥芯什么也没问,只是紧紧地抱住了她。

谢师宴上,她喝得有点多,第一次发觉自己这么能喝,可惜,怎么喝也不醉,哪怕头痛欲裂,依然不醉。

父亲说,小西这个基因遗传自我。母亲嗔怪地瞪了父亲一眼,只催子言早点回家休息。

她脚步很稳,面色如常地走出酒店大门。

夜色下的湖水温柔如情人,她对着月色看自己的手指,根根修长,月光下几近透明,发出淡淡的光泽。只是,这寂寞的美,无人欣赏。

“子言,你不要紧吧?”季南琛的声音打破这片刻的宁静。

她回转身,恍然想起,她还没送走同学居然就自己一个人跑出来了。

她摇一摇头。

“我看你今晚喝得有点多。”季南琛慢慢说,走上前几步。

不说还好,他一说子言觉得酒意就有点上涌。她仗着几分醉意问他:“我好得很。倒是你,上次忘了问,你最后怎么报R大了?”

季南琛的眼睛如水银般流转微光,他的声音低如大提琴的和弦,居然有种少见的沉郁,“你呢?你不是说一定要去北京,为什么最后改报了上海?”

子言拼命想令意识清醒一点,她皱眉揉了揉太阳穴,咕哝了一句:“上海不好吗?外滩和东方明珠多美啊。”

他重重叹了一口气,“子言,我真的觉得自己很失败。”

“你?你还失败?”她傻笑起来,伸出手去探他的额头,“没发烧,难道你喝醉酒说胡话了,状元哥哥?”

他捉住她的手,力气并不重,可是子言抽了两次都没抽出来,她直觉自己果然是喝醉了,连抽回手的气力都丧失了。

“状元哥哥?”他的眉头骤然一松,眼里波光迷离,微微俯下身来,以从来没有过的轻佻口吻,戏谑地问,“那你想不想当状元夫人,嗯?”

像谁给了一鞭子,子言极快地便清醒过来。她张大眼睛,呆了一呆,说:“季南琛,看清楚,我不是龚竹。”

他眼神深邃地看向她,瞳仁里清晰地映出她的身影,单薄,一直倔强着挺直的背脊,在夜色里有些颤抖。

“跟你开玩笑呢……妹妹。”他紧紧握一握她的手,随即颓然松开,唇角含着某种自嘲的笑意,转瞬即逝。

这个夜晚很混乱,不仅她醉了,大概连季南琛也醉了。子言含糊地想。

夜风开始有点凉意,令人越发清醒。

“到了学校记得给我写信。”他看出她的不自然,轻轻扯了扯她垂落在肩头的一缕碎发,笑笑说,“军训时能偷懒就偷懒,你瞧你,这个月晒黑了好多。”

这样亲昵的言行,换作别人一定让她觉得暧昧,但是季南琛这样做,不但消弭了起先不安的感觉,还令她觉得心里一暖,“季南琛,有你当我哥,真好。”

他淡淡回答,“子言,我也是。”

子言看向他,他的眼睛只远远望向暗夜的湖面,眸色黯沉,没有一点光。

而那天的月亮,银辉万千,洒下一地皎洁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