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雨季(第24/39页)
他背着光,微微一笑,拍拍她的肩膀,“车胎没问题,有人故意恶作剧,走吧,我陪你到值班室借气筒去。”
她推着车和季南琛并肩走了几步,忍不住问:“你在家是幺儿子吗?”
“什么意思?”他居然故意装糊涂。
“那你为什么喜欢当人家哥哥?”子言提醒他,不知为什么脸有点发烧。
他站住了脚,望着子言,慢慢抬起手来。初夏的夜空,星光点点,他的手一直放在子言头顶虚悬,然后似是不经意,掠过她鬓边一缕发丝,才缓缓垂下来。
子言有些恍惚,目力所及,似乎季南琛身后不远处有谁的影子一晃,看上去有点像重影。她低下头,使劲揉了揉眼,再抬头看去,才发现是错觉。
他笑笑,“没有为什么,就是喜欢当你哥哥。”
后来的很多年,子言都拿这句话来堵他的嘴,季南琛每回听到这话,脸上的表情都很奇特。
子言曾经和许馥芯探讨过这件事,她说,比如,我是说比如,有个男人非要认人当妹妹,背后隐藏着什么心理?许馥芯一句话就让她坚定了念头,“你不记得电视剧和小说里,只要男主不喜欢对方,第一句话就是,我只把你当妹妹!”
原来如此!
顿悟的同时,子言觉得有些委屈,明明自己对他心无芥蒂,举止正常,他居然会从哪里看出她对他有意,来这样处心积虑防范她?难道,那些漫天流传的流言也困扰了他,令他不得不出此下策?
然而她素来就藏得住心事,很能沉得住气,他不主动挑明,她也就心领神会地不点破。表面上,她依然落落大方,任他叫她妹妹,她既不答应,也不拒绝,更不回避,只是微笑。
其实这阵子遇见季南琛的频率要比任何时候都多,频繁得连子言都觉得太巧合:上学、放学、车棚,无处不在,哪怕是课间休息,她只要坐在课桌上一抬眼,就能看见季南琛身姿秀挺的背影或是侧影,正倚在扶栏边跟人谈笑。偶尔,他也会不经意流转一下目光,偶尔与子言对视,只是那目光平和温馨,带着亲切的意味,有时也会自然地冲她笑着点点头。
有这样一个目光沉静、能让人心神平稳的哥哥,也许,未尝不是件好事。
高考前一天,季南琛打电话给她,“我刚从考场回来。”
“听说你和苏筱雪一个考场?”子言淡淡地问。
“嗯,”季南琛的心思好像都放在了后一句话,“你的考场在我隔壁。”
“这么巧?”子言的心思倒放在另外一件事上,“和苏筱雪一个考场,有压力没有?光华的省文科状元的名头可就指望你俩了啊。”
季南琛的话语里有一丝笑意,“还是平常心比较好。你逢大考就情绪不稳,中考就是这样才没发挥好,这回一定要稳定情绪,不许妄自菲薄,我就在隔壁,加油!”
子言忽然就觉得意兴阑珊。近在眼前的高考,对她而言,其实已经没有了任何期待与憧憬。
年幼时的约定与向往,熬了这么多年,以为总会有梦想成真的一天,然而真到了这一天,却发现所有的颜色都已褪去,灰败得如同废墟的荒草,在流年的逝去中渐渐枯黄。
有那么短暂的一刻,她相信,自己已经完全放弃,放弃在红墙下与他并肩而立产生的那个光怪陆离的美梦;她确信,自己已经完全能够平静去面对从此失去他这个事实,只要,不再让她见到那个人。
然而事实总是不能尽如人愿。
比如她完全不知道能在考场遇见他。
高考前她已把蓄长的头发又剪成一把最普通样式的清汤短发,经常穿着一件式样古板的白衬衫,配上母亲的半旧黑色齐膝裙,因为有点不合身,更显得衣裙下的身躯单薄平板到了极点。
高考当天,她还是这副打扮,抱着一个文具袋,低头穿过一大片灰色水泥栏杆,无视栏杆边倚着满满当当的学生,默然在人群中穿梭,像片极度单薄与单调的叶子,丝毫不引人注目。
她的平静,就在下一刻被尽数打破。
走廊的尽头,好似有谁叫了一声“林尧”,她的腿脚便簌簌开始有点抖。
她以为自己能够很平静,以为自己已经将所有的情绪藏得那样好,可是仍然听不得他的名字,哪怕是旁人那无意的一声,也能刺破她本以为坚硬的外壳。
她和林尧,就如歌词所唱,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林尧所在的理科考场,本来设在另一栋教学楼,不知道为什么,他却走到文科考场的这一栋来,和几个相熟的同学聊起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