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第3/10页)
电话忽然响了。
谁都认识来电显示屏上的号码——锦书宿舍楼前的公用电话。三个人的表情像凝固了一样,六道目光都聚焦在电话上,脸上僵硬,内心却在翻江倒海。
萧山盟率先拿起电话,话筒还没凑到嘴边,被李曼劈手夺过去。萧山盟惊愕地低声说:“妈,你干什么?”
李曼不理他,对着话筒“喂”一声,听锦书在那边说:“阿姨,我和萧山盟约好九点钟在我宿舍楼前见面,现在过去半个多小时还没见到他,我想问问他什么时候从家里出来的?会不会路上有事耽搁了?”
李曼黑着脸,拉长声音说:“锦书啊——事情是这样的,我家刚召开一个家庭会议,专门讨论了你和萧山盟的问题,大家一致认为你们俩在一起不大合适。萧山盟让我转告一声,你俩目前还是以学业为重,以后就不要再来往了。”
萧山盟急了,伸手来夺话筒,李曼的一只手插在他胸前,把他推开。
锦书在那边像被雷击一样发蒙:“阿姨,您说什么?那什么……”
萧山盟在一米外对着话筒吼:“锦书,别听我妈瞎说,她开玩笑的……”
李曼啪地把话筒摔回到座机上。
萧逸也不满她的做法:“孩子的事让他们自己商量着解决,你也太简单粗暴了,你让锦书怎么想?怎么承受?”
李曼的脸像白纸一样,没有一丝血色,胸口一起一伏,情绪已经彻底失控:“你去问问被她爸伤害的那一家人怎么想?怎么承受?去问问被她勾引的那个校长怎么想?这是道德品质问题,做人底线问题。盟盟没有一点心机,要是继续和她在一起,不知道往后会被她怎么坑,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往火坑里跳。”李曼慷慨陈词,坚定地以为真理在她这边。
萧山盟愣了半晌,甩出一句话:“我去找她。”快步走到门口。
李曼咬牙切齿地说:“今天你要敢出这个门,就永远别回来了。”
萧山盟丝毫没犹豫,拉开门走出去,楼道里隐约传来咚咚咚的下楼声,每一声都敲打在李曼胸口,锥心地痛。
萧山盟没有见到锦书。往后的一个星期,锦书都在刻意避开他。
她把魂丢了。像行尸走肉一样活着。
李曼在电话里说的那几句话,不到一百个字,却像刀子在她心上划过,每一划都渗出血珠子来;又像一顿劈头盖脸的耳光,她脸上火辣辣的,血液却冷冰冰的。
半夜惊醒,她脑海里一片混沌,要挣扎一会儿,才确认自己还活着。然后,会慢慢想起她曾是萧山盟的女朋友,那些浪漫美好温柔的时光,以及李曼的冷脸冷眼冷语和现在的尴尬处境,疼痛起于心底,慢慢弥散开来,遍布四肢,以及五脏六腑。她不敢设想未来。她的人生像被战火摧毁的村庄,寂寞荒凉,断壁残垣,一片狼藉。
她在黑夜里泪流满面。
她想去见见萧山盟,可是她不知道见面该说什么,该怎么做。和他分手?她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继续在一起?一段不被祝福的恋情,到底能走多远?
她能想象得到萧山盟承受的压力,以及他的迷茫、痛苦和想念,可是她无能为力。快乐可以分享,痛苦必须自己承担。企图用短暂的快乐去麻醉和忘记,换来的只能是更长久的、周而复始的痛苦。
萧山盟给她写来两封厚厚的信,她把它们锁进抽屉里。她知道看了以后,她所有的防线都会在瞬间崩塌,索性不拆不看,她现在必须要硬下心肠来。
她的前二十年人生里,有太多的悲欢离合、阴阳相隔,她都不曾畏惧,勇敢地抬头面对,她承担了太多不该在这个年龄承担的苦难。可是这一次,她感觉心像被掏空了一样,手和脚都软绵绵的,使不出力气。
她被击败了吗?也许她最终会挺过去。可是如果不能和他在一起的话,即使挺过去又有什么意义?
他俩再见面已经是十天以后。
云锦书牵头的景海市大学生医疗救助队在全市大学生中进行心肺复苏术培训,今天恰好轮到景海大学理学院。这是早就安排好的日程,萧山盟一直在心里牢牢记着。
他没有错过这个机会。吃过晚饭,他比预定时间提前半小时来到培训场地。组织这次活动的理学院学生会主席陆琪峰是他的哥们儿,也知道他和锦书的关系,就打趣他,说他是模范男友,不遗余力地给女朋友捧场。萧山盟强打精神和他调侃两句,心里却七上八下,对这次风波能否安全度过没有一点儿把握。
他看见锦书的时候,把握就大了些。锦书躲避着他的目光,却又远远地偷看他。她和他的眼神偶尔相撞,虽然马上匆匆错开,他却已读懂她的惆怅、思念和苦闷。萧山盟并不善于解读女孩子的心理,可是他对锦书的情绪却把握得很准确,他看得出锦书在和他目光相撞的瞬间,心理防线正在溃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