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司府宅(第45/46页)
“这府里不光阿萦是有主子的,”其余的奴婢也是。换谁来都一样,不如留一个还算老实本分的。朱明月放下手里的帕子,将搭在肩上的长发拢起来,“……月弥,我不像你,有那么大的能耐,我也没多深的居心。”
月弥是红河彝族最尊贵的小姐,被当成祭神侍女送进府来,与其余那些平民姑娘不同,她一直都享受着超然的地位,连玉罕都在背地里敬她三分。当然,这些不会为外人道。与月弥有着相同地位的,是那个沧源佤族叶巴头人的小女儿——叶果。两个来自不同地方的少女,用了不同的手段,只为了达成一个相同的目的:勾引那氏的土司老爷那荣。
这座土司府也的确值得无数女子前仆后继,何况很多头人都希望借由那氏的力量壮大自身,联姻无疑是最好的途径。想要堂堂正正地进府,充任祭神侍女就是唯一的机会,至于神祭堂的秘密,以叶果和月弥的出身,轻而易举就能置身事外。唯有月卓拉,她知道一些,却一知半解,又不够聪明,最终没能逃脱召曼的手掌心。
叶果是极聪明的,月弥却比叶果更聪明、更有心机,可是这么多年来,那氏土府从没有一个正经的妾室,不是没有原因的。纵然土司老爷一直贼心不死,在各府、州、县搜罗年轻少女。很多土官流官为了讨好那荣,不断地往元江府秘密运送美人。不少侍婢自恃貌美,总是妄图勾引争宠……可惜,对手是刀曼罗,孟琏刀氏的嫡出二小姐,那个不能以常理估量的女子,每一次都用实际行动告诉这些人——爬床,是要付出惨痛代价的。
如今,叶果已然买通了府中下人,登堂入室;月弥仍待在神祭堂里韬光养晦,静观其变。一向眼里不揉沙子的土司夫人,是洞若观火,还是仍蒙在鼓里?朱明月想起那个让人不寒而栗的女子,又想起自己进府那日,三管事岩布跟她说的一句玩笑话:“这府里,水深,慢慢来吧。”
月弥像是听出了朱明月话中有撇清之意,慢慢地笑了:“哦?那你是因何而来?可别跟我说,你当真是来奉神的。”
“能住进神祭堂,不是为了奉神还能是什么……勐神祭迫在眉睫,咱们被点了名留下,也算是得了恩典,比那些仍留在暖堂西厢的姑娘不知幸运多少。做人要知足。”
月弥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蹙了蹙眉,颇有些可笑地说道:“知足?说得好听些咱们是祭神侍女,那是外面的人不知内情,经过这么些时日,你就一点都没察觉?再退一步讲,就算能顺利度过祭神仪式,最后还不是要留在神祭堂里奉神一直到十八岁,最美好的年华都要虚度在这里,不应该为自己争取更好的吗?”
何况能不能平安待到十八岁,还是两说。
少女伫立在雪白窗纱后,隐约轮廓,却能想象出究竟是怎样一位绝色佳人。西南夷族的姑娘并不乏出众的相貌,且素来以黑为美,与中原汉家衡量美人的标准不大一样,但月弥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个汉人少女,真的很惹眼。
可月弥也是难得的美人,更是堂堂的红河彝族贵女,一次次地放下身段来向她示好,岂料对方非但不领情,还拒她千里。攥着花枝的手不由收紧,掐断了上面的花团仍不自知,月弥索性也不客套了,直截了当地说道:
“我会来与你说这些,也是好意。听说刚刚祭神阁出了事,你是不是因为这个被带走的?虽然你毫发无损地回来了,但那么多姑娘,为何偏偏把你带走?你淋了一身的雨,又被推搡来推搡去,现在被放回来,你就没有一点不平?你在府中没有任何倚仗,越往后就越会举步维艰,我不想你等到寸步难行的时候,才后知后觉……”
显然月弥理解错了,她以为朱明月能安然无恙地回来,是因为有雅莫的关照。这样的人,就是她必须要拉拢的,而作为一个没有任何依仗的平民女子,红河的贵族小姐能来示好,难道不应该感激涕零地争取吗?可惜,她不知朱明月真的不是为此而来。
次日,整个神祭堂就被封锁了。
这一天,是六月十九,雅莫顶替召曼作为祭祀主持巫师的第七日。
封锁神祭堂,是为了将祭神阁遭严重破坏的事,禁锢在土司府之内,严禁扩散到整个元江府。这是防止谣言流窜小事化大,以争取内部消化处理的最稳妥办法,情理之中。然而也正是这段时间,府外的几大村寨中,牲畜不断死亡、族人不断病倒的事,愈演愈烈,在局部的小骚乱没有演变成大范围的恐慌之前,雅莫既要小心翼翼地处理和消弭祭神阁的事,还要分神派遣巫医们去各村寨里查诊,一时间忙得焦头烂额,分身乏术,不再有时间召见神祭堂里的待选祭神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