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陵风波(第11/13页)
她敛着视线,一眼也不看他,给他包扎伤口的手却不停,“这里是河南府,是人家的地方,当地官员的权力已经远远超过任何一个既任京官。王爷你纵有万夫不当之勇,也无法一人当百人用。”
连朝廷钦定的巡按御史都敢杀,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尤其在吴高出事之后,三届京官陆续来往宁陵县却未查出丝毫端倪,不仅是因为无能吧。
沐晟盯着地上的某一处,顷刻,静静地道:“本王先安排你离开宁陵县。等你出了河南,再动手。”
朱明月给他包扎的手不由得一顿,须臾,叹问道:“动手?王爷想怎么动?是跑去县衙将县令暗杀,然后再去知府衙门杀了知府,再去火烧知州衙门,最后大闹河南布政使司?恐怕没等王爷迈出县衙的大门,就已经被闻讯赶到的衙差给团团包围了。”
双拳难敌四手,一旦惊动当地的官员,就算她出了河南府,也无法平安抵达云南。而且别忘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除却巡按御史,其他官吏均无权插手地方政事——沐晟的这一块云南藩王金印,根本管不了宁陵县,更别说是整个河南。
“管不了就不管,任由那些奸佞泛滥、祸害无辜?自古欠债还钱,欠命赔命,等他们落在本王手上,本王会让他们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朱明月被他身上的煞气一震,隔着染血的绢帕,不禁握住他的手,“可是王爷已经将全部的内情调查清楚,余下的事就应该交给朝廷、交给负责的官员,而不是越俎代庖,罔顾朝廷法度。到时候整个河南动起来,连黔宁王府也会受牵连。”
他要查清楚吴高的死因,已经求仁得仁。而今她希望他能够知难而退,不要因为一时意气而做出后悔的事,断送沐家前程。
“本王说过,祈之根本王是多年兄弟,决不能让他在异乡死得不明不白。如果你怕死,本王可以先将你送到凤阳,那里距离宁陵县很近,当地的都指挥使是本王以前的旧部,可以保障你的安全。”
朱明月惊诧地抬起头,近在咫尺的距离,让她清楚地看到男子眼底弥漫出的决绝和无限杀意。
“王爷这是非要插手?”
沐晟目光泛寒:“本王来此地就是为了还他一个公道。而今整件事都有了分晓,也是时候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了。”
“既然这样,送小女回京城。”
朱明月松开了按压在他虎口上的手,那里还未愈合的伤口又冒了血,顿时将雪白的巾绢泅湿了一大片。
“你这是在威胁本王?”沐晟一把拽住她的胳膊。
“不是威胁,”朱明月看着他,“小女不想拖王爷的后腿,但把性命安危交给别人?被王爷带离京城已是强人所难,而今又要以身犯险……请恕小女贪生怕死,无法相陪!”
朱明月说罢,使劲挣开他的手,推门离开了这间寝房。
她前脚踏出门槛,身后的屋内紧接着响起“砰”的一声巨响,不知是桌椅被他砸了,还是软榻被他用手刀砍成了两截。门外一左一右站的是面无表情的随从,闻声连眉毛都没动一下,显然是习以为常,早已处变不惊。
这样一直到夕阳西坠,又到夜幕降临。朱明月坐在沐晟那间屋子里的东窗软榻上,始终看着窗外楼下的行人,从川流不息到后来愈发稀少,最后连摆摊的小贩都收拾回家,月亮升起来了,昏沉的夜色笼罩在了小小的宁陵县。
直到寝房的门忽然被大力推开。
毫不客气的动静,不用看也知道推门进来的是沐晟。他一只手还擎着放满膳食的四足小方案,走进屋来,“哐当”一声把小食案重重放下,震得上面的盘盏直响。
“吃饭。”
朱明月有些讶然地回头,却见对方已经动作利落地把碗筷摆开,两小碗香米,三道简单的菜肴。都不是热菜,但聊以填腹。
“王爷这是打算用完膳就去拼命?”
朱明月抱着双膝,没动地方。
沐晟掀起后摆坐在酸枝红凳上,摆开碗碟:“你是不是觉得本王必定有去无回?”
“怎会呢?王爷是封疆大吏没人敢拿你怎么样,但是原本从京城离开应该直奔云南藩邸的人,不该忽然转道来了河南。”朱明月从软榻上起身,坐到他的对面。
“所以就算本王在河南府出了什么事,并非地方官员的差错,而是本王咎由自取?”
沐晟放下筷子,似笑非笑地看她。
朱明月道:“或者是王爷自己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冒着被朝廷追究的风险,也要来河南府做些枉法之事。”
边陲重臣若无钦命,绝对不能擅自离开封地。之前留在应天府是因为有圣谕,出了应天府仍然在外面羁留,不是别有居心是什么!
沐晟摇头,道:“你已经替河南府的官员连推脱的说辞都想好了,他们或许会看在这个的分上,饶你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