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第7/8页)

阖上了门扉,主仆二人往东厢的寝房走。

“是呢,若说当朝的新贵,不仅是原北军,云南这位年轻的黔宁王也算一位。虽是建文初年封的侯,却没有参与靖难,皇上践祚后,对他甚是赏识,可称得上是少年得志,清贵不凡。”红豆道,“不过现在也没有什么建文之说了,皇上早将建文四年改成了洪武三十五年,却是奴婢嘴快,总是忘记要避讳着点儿。”

东厢的屋舍是三面开门,两侧的抄手游廊被粉饰一新,红漆簇新锃亮。靠左的窗扉敞开着,阳光顺着雕花窗棂照进内室,桌案上铺陈开的一张宣纸,洒满了金色碎光。

“那沈姓男子呢,又是什么底细?”

红豆撩起一侧帘幔,朱明月走进去,红豆轻声道:“奴婢也去打听过,却是甚少有人知晓。想来在京城中没什么根底,只是云南的某个富户吧。”

一介平头百姓,仅凭财力,就能让堂堂的黔宁王那么重视?还被带着进了宫伴宴……

朱明月来到花梨木大画案前,抬手将上面的镇纸移开些,“那人口口声声要找妹妹,还说是主录僧的人将其掳走。而咱们那日恰巧在城南碰见了一拨官僧在抓个姑娘……”

红豆道:“小姐莫不是怀疑那个沈公子所言非虚,真是姚公抓了他妹妹?”

朱明月道:“不管真假,只希望此事与咱们无关。”

红豆道:“自然是无关呢,小姐都从宫中出来了,一切也尘埃落定。就算有人再想兴风作浪,也不会找到咱们头上。”

但愿吧。

朱明月心里忽然生出一种不安。

红豆不知她心中所想,捂唇笑道:“对了,刚刚信安伯府上的家丁来过,送了些解酒的汤药。还问咱们府上缺不缺个护院之类,可以从信安伯府上抽调一些来,等北平的老家仆过来了,再还回去也不迟。”

红豆说到此,偏着头笑得有几分暧昧,“小姐,文弼公子爷很细心呢。想旁人之不曾想。”

提起那和风霁月的男子,当真是温文尔雅,风度翩然;又以弱冠之龄承嗣其父禄位,说是少年卿相亦不为过。

朱明月拿起狼毫笔,想在宣纸上写下“少年卿相”这四个字。就在这时,外面有丫鬟过来禀告。

红豆出去询问,而后很快进屋,“小姐,姚公来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朱明月拿着笔的手顿了一下,头也没抬,“你去。”

红豆点点头,领着那丫鬟到前面去了。朱明月提起笔,在那宣纸的下方,端端正正写了两个遒劲圆整的大篆,一笔一划雄强凝重,典丽俊奇。

权臣。

等红豆再回来的时候,那桌案前执笔的少女半个身子笼罩在阳光中,衬得侧面清丽,肌肤胜雪,一双点漆似的黑眸,明澈剔透。悬在半空的胳膊却稳如磐石,一根狼毫笔在玉指间,宛若墨映梨花。

这般伫立端正,执笔稳而有力——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出的。

“小姐,姚公是自己来的,说是路过、拜访一下小姐。奴婢把他领到了北厢偏厅。”

朱明月道:“你怎么说的?”

红豆道:“奴婢说小姐在照顾老爷。”

朱明月有片刻的沉吟,“等半个时辰,若是半个时辰后他还没走,咱们再过去。”

“小姐,你说姚公为何而来?”红豆有些担忧地问。

朱明月没说话。

为何而来都好,与之相关的人和事,她都不打算再扯上关联。

半个时辰后。

主仆二人走出东厢屋舍,顺着小径往北厢的庭院走,等踏进了偏厅,左垂首的透雕靠背玫瑰椅上,一个黑袍僧人正手执佛珠,阖着双目,嘴里念念有词。

居然在打坐念经!

红豆张了张嘴,愕然失笑。

“不知姚公前来,有失远迎。”朱明月迎上前来道。

姚广孝这才意识到有人进来了,张开眼皮,微微笑着道:“月儿小姐,午安。”

朱明月坐到他旁边:“姚公这是从何处来?忽而在国公府上停留,该不是传旨的吧?”

“如果贫僧是出公差,小姐还能忘了赏口茶喝?”

姚广孝笑容可掬,也看不出有什么怒意。朱明月道:“姚公此话可折煞了。府里没有多少伺候的仆从,居室旧陋,一切从简;府上的茶也都是陈茶,怕姚公您喝不习惯。”

红豆闻言,在一侧想笑又不敢笑,看来小姐还是没有给他上茶的意思。

姚广孝道:“是贫僧来得无状,国公爷还安歇着?”

朱明月道:“爹爹他喝高了,晨曦时才被送回来。”

姚广孝笑着道:“对了,小姐该是见过那人了吧。”

“谁?”

“信安伯,张辅。”

朱明月的眼神波动了一下。姚广孝摸着下颚,笑道:“不然,小姐以为贫僧要说的是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