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第5/6页)

贺穆兰听到爱染的描述时,就对教养出如此奇人的此地产生颇多期待,可到了此处,却发现和他说的完全不同,不但街上店铺很少,连城门官也比其他地方要更贪一些。

入城时,他们可搜刮了比其他县城更多的东西。

爱染也没来过平陆,贺穆兰一直坚信“路在嘴上”,拦了路边一个年轻人,就问他“报恩寺”在什么地方。

结果那个年轻人慌张的看了他们一眼,一句话也没说,往后连退几步,掉头就跑了。

贺穆兰再拦了几个,不是吓得跑掉,就是连连摇头说是不知。连番几次后,贺穆兰便知道报恩寺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也不再打听,带着两个孩子找了个看起来较大的客店,先住了进去。

“贺施主,可是报恩寺现在出了什么问题?”爱染也不笨,见贺穆兰先住进店里,又不着声色的拿了点肉干和店里的小厮闲聊,便知道有什么不对。

“不是报恩寺出了什么问题。”打探一番后回来的贺穆兰脸色不太好看。“不,应该说,不光是报恩寺出了问题。”

她满脸都是不敢置信。

“皇帝陛下颁布了‘灭佛令’,如今已经传到了平陆,也张榜公告了。”

“什么灭佛令?”阿单卓纳闷地问:“是要捣毁所有的佛像吗?”

“不是。”贺穆兰心情变得很糟糕。“陛下下令禁止供养沙门,若有隐瞒,诛灭全门。野寺僧人不还俗的,一律诛杀。原本五十岁以下僧众还俗,五十岁以上僧人依旧在寺庙里修行,可因为这个,也没法子好好修行了。”

贺穆兰黑着脸咬牙说道:“有些衙役官吏,借着‘搜查未还俗僧人’的名义,三不五时就去搜查这些佛寺,顺手牵羊走一些东西。没过多久,顺手牵羊变成明抢,明抢变成杀人越货,那些年老的僧人无人供养原本就很可怜,这么一来,连活命都没可能了,只能想法子活路。”

“现在三座佛寺的僧人,早就逃了个干干净净。这时候谁要去三座佛寺,几乎就等于说自己还信佛,家中可能养了沙门。所以他们一听到我打听报恩寺的事情,都怕受了连累,跑了个干净。”

“……灭佛吗?”

爱染的眼睛里突然积蓄起泪水,那泪水来的如此汹涌,一下子就打湿了他的脸颊。

爱染本就枯瘦如柴,如今被泪水洗过后又圆又大的黑眼睛,看起来更是格外的触目惊心。

他吸了吸鼻子,不甘心地叫出声来。

“可是佛在我们的心里,怎么能灭的完呢?山下的人为什么这么奇怪?灭不了的东西,为什么一定要灭呢?!”

贺穆兰第一次见爱染爆发,吓得上前一步捂住了他的口鼻,生怕此地的店家听见,生出什么变故。

爱染在贺穆兰的手掌中抽抽涕涕了半天,因为要忍着不发出声音,贺穆兰只感觉手掌一阵一阵的发颤,爱染的喉咙里也发出类似于打嗝的声音。

从爱染眼睛里射出的绝望让贺穆兰的鼻内也是一酸,阿单卓更是捏紧双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我生来就被丢弃,是师傅抚养长大。我生来就是沙门,到底还什么俗呢?”

爱染在贺穆兰的手掌中哭的泣不成声,连眼底的光彩都一点一点的消失了。

在此之前,哪怕是贺穆兰第一次见他,他被淋得全身透湿、瑟瑟发抖,也还是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而后被城门官欺负、被人强抢东西,他也还是表现出一种顽强的坚韧,并坚信等他见到了自己的师叔,一切就会变得更好。

他从山野间而来,每日里研究佛经,听师父说禅,以求证得大道,突然之间,师父死了,师兄们早就散了干净,他抱着师父的遗骨懵懵懂懂地下了山,却有人告诉他,山下的人认为做僧人是不对的,他需要还俗,否则就会没命……

贺穆兰不是沙门,也没有这样被人完全否定的遭遇,所以她无法对这个孩子感同身受,一切虚伪的安慰话语也都会变得苍白无力。她只能将手掌移开他的口鼻,将他那瘦弱的身子拉到自己的旁边,让他在她的肩膀上哭个痛快。

爱染得知报恩寺已经没人,皇帝又下了灭佛令后,几乎要把身体里的水都要哭出去了。

他鼓足勇气下山,心中并不是不害怕、不惊惧的。但他心中有着佛祖,有着未来,有着师父的嘱托,所以这一切战胜了他的惊惧、怀疑,让他一路跌跌撞撞的走完这一截。

可到头来,他却发现自己下山不是找到了生路,而是走进了一条死路。

如今路已经没了,他该怎么办呢!!

贺穆兰的心情并不比爱染好到哪里去。

半夜,她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半天都睡不着,爱染白日里的哭声似乎还一直萦绕在她的耳侧。她动的次数太多,甚至把同屋的阿单卓都惊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