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误相见(第5/9页)
他话里透出不耐烦,谭义芳见纠缠不得,唯有一步三回头地跟在管事身后离去。
廊庑下立着的男子,身材颀长清瘦,正是方才在耳房为霍川治眼睛的男子。
霍川察觉他的存在,停步随口问了句:“你怎么还没走?”
男子斜倚在廊柱下,遥遥眺望园圃门口,随口答道:“等车辇来接我。”
他便是霍川口中的段郎中,段怀清。段怀清与霍川相识数十年,是霍川的至交好友。比起霍川,他更像是个闲散公子,整日东奔西走,四处游历,前不久才在陇州安定下来,开了个不大出名的医馆,整日以钻研疑难杂症为乐。
其实,段怀清的医术称不上精湛,但他是个鬼才,专挑旁人不敢下手的疑难杂症医治,效果往往事半功倍。其实他这种做法很冒险,稍微偏差便无力回天,所以平常人家不敢冒此风险,只有走投无路的才去请他,死马当活马医。
霍川相信他,不只因为两人关系匪浅,更是他见多识广,经验富足,走访大江南北颇有见地的阆中,定会比其他庸医强上多倍。
“堂屋无人,你可以去里面等候。”霍川从他身侧行过,善意提点。
段怀清懒怠地收回视线,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拐杖上:“你不如同我一道去城里走走,我的医馆新进了几种药材,对你眼睛或许有用。”
霍川嗯了一声:“改日叫人送来便是。”
这副坦荡荡理所当然的口气听了真让人不痛快,段怀清挑眉看他,不由得好笑:“我是郎中,可不是你的贴身婢子。”
语毕两人皆一滞,段怀清自知说错话,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转换话题:“听闻宋家近来教你调香,结果如何?”
霍川冷声一哼尤为不满:“手脚粗糙,毫无眼色,我前日已打发他回去。”
宋家临时换人,他焉能不知其中缘由,多半是宋瑜不愿意,宋珏才临时找人替代了。他想起马车里宋瑜无助哭泣的颤音,是那样软弱可怜,甚至他靠近时都能察觉到她不由自主地颤抖。她这样怕他,怎肯再有瓜葛?
霍川驻足思量片刻:“陪我去宋家香坊一趟。”他额上留下的疤痕未褪,全是她的功劳,他们之间这笔“无头债”,无论如何也不能一笔勾销。
她不愿意前来,那他便去见她。
段怀清不知他跟宋瑜渊源,虽心有疑惑但也痛快答应。
自打霍川开这个花圃后,便鲜少出门,大有归隐田园的架势。这次出门,段怀清就不由得在心里盘算起,除了宋家香坊,还要带霍川去哪里看看。他早就听闻平康里引入了许多年轻貌美的小娘子,只是还没顾得上前往,以他的性子,岂能错过?霍川以往便不爱招惹这些莺莺燕燕,双目失明后更是未曾涉足。可他身为好友,总想着要带霍川领略一番。一路上,段怀清自顾自地想着。
车辇入城,径直驶向城南街巷,段怀清解释道:“我们先回医馆一趟,我有事叮嘱。”
霍川正靠在车壁闭目养神,随口应了一句,并未搁在心上。
街上人流熙熙,不少卖早点的小店尚未收摊,包子烙饼等各种食物的香味传入鼻息,很是勾人胃口。车辇停在一处墙外,段怀清利落地步下车,快步往医馆门口走去。
此时门口人烟稀少,小学徒怀里抱着一个油纸包,从里面拿出个喷香的大肉包,津津有味地咬了一口。段怀清上去给了他一顿爆栗,骂了句净知道吃,两个人就进屋了。他们再说什么,霍川就听不大清了,他耳中充斥着街道各色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在他百无聊赖之时,身后似乎又有车辇行来,与他这辆并肩停靠。
他听见几个丫鬟叽叽喳喳的声音,说的正是段怀清的医馆,就知道大约是哪家的姑娘来抓药了。他原本并未把这放在心上,然粗布帘子被清风拂起,不远处传来一种极淡的香气时,他不由得愣住了。那香气不似旁的姑娘身上香气那般刺鼻,而是淡雅的清香。这种气味他只在一人身上闻到过,而且绝对终生不忘。
霍川睁开眼,在香味渐次远离后,他拄着拐杖走下车。
车外仆从要搀扶他,被他挥手拦住了,他问清了医馆的位置便独自前往。
医馆内大抵只有她在拿药,小学徒刚被训完这会儿倒活力十足,热情洋溢,按药方给她各抓了三大包,仔细叮嘱了煎煮的时辰,才将药交到宋瑜手上。
薄罗到一旁交付药钱,宋瑜从袖筒里拿出钱袋递给她,一回头看到门口伫立的身影,倏忽睁大眼,浑身僵直,连钱袋掉在地上都浑然不知。薄罗正纳闷,循着她视线往门口看去,那是一个穿鸦青直裰的男人,模样倒是生得顶好看,再往上瞧她遗憾地摇了摇头,可惜他是个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