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第3/4页)
所以这世道,还没乱完啊。识迷咕哝:“我记得前虞有明文规定,修道人不得娶妻,更不能纳妾,怎么到了燕朝就全不管了?”
陆悯踅身在圈椅里坐了下来,先前酸楚的腰,不知是不是被她这一压接上了榫头,好像不那么痛得厉害了。遂气定神闲地反问:“明文规定便有用吗?管得住人,管不住心。燕朝建立之后,这项法度还未颁布,神道场的人就已迫不及待成家立室了。”见她木讷,似乎还有些怅惘,便又转换了话风,“虔心向道的人一直有,但不在扶摇东方,也许在深山,也许在天边吧。那个地方,你就当是游玩圣地,我料你也没打算找修行人论道。酬谢一下昨日的宾客,再登高望远,就算不虚此行了。”
识迷叹了口气,“我就是气恼,市侩的人打着修道的旗号,赚取游人香火纸烛钱。”
他一哂,“想参悟,就不该去扶摇东方,自己走错了地方,莫怨他人。”
他太过通达,也缺乏柔软的话术,她不想再理睬他,便负着手踱开了。
他也不在意,独自坐在宽阔的厅堂里。洞开的直棂门外夕阳如瀑,就这么坐了很久,看日光一点点褪色,心也像沉入了海底。
“那些赏银,你搬回来后有什么打算?”他嗓音轻淡,像在自言自语,但知道她一定听得见。
识迷没什么好气,“你反悔了?想讨回去?”
他望着门外,微微眯起了眼,“你留着吧,万一将来有家用,再从你这里支取。”
“那不行。”她手里捏着红绸,冲他比划了两下,“送出去的钱,哪有再支取的道理,越支越乱,账就算不清了。再说你每月都有俸禄,应付家用足够了,我的钱不许你打主意。”
就这么一转手,彻底变成她的钱了。他拿目光上下打量她,彻底看透了她的财迷本质,“张口闭口一切从简,我以为你当真只要一张婚书,结果搬起金银来,半点也不手软。”
识迷自有她的道理,“婚前什么都不要,婚后你的就是我的,堂都拜了,你怎么还没想明白?”
这话端的是无懈可击,向来雄辩的太师这回也无可反驳了,只好悻悻摸了摸鼻子。
千两黄金,心痛了吧?心痛就对了,再造之恩,这个价钱其实很便宜。
识迷心安理得,从带来的工具里找出一把铲子,攥着红绸出去了。
原本说找海棠树,没找到,但院子里有棵乌桕树。她站在树下看,随着天气转暖,枝头渐渐长出了新芽,很有欣欣向荣的气象。她记得她母亲那时就很喜欢乌桕,说它形美而枝叶多娇。据说她刚满月那会儿头上长了许多疹子,也是用乌桕树根研磨成粉,再加入雄黄调和,一点点治好的。
这是为数不多,关于小时候的记忆了。灵引山上不长乌桕树,她曾经转遍了山前山后,都没有发现,却没想到九章府内栽种了一棵,说不定正与她母亲有关吧!
仰面看了很久,都快忘了自己是来刨坑的,眼尾忽然瞥见那个苍黑的身影移过来,她才猛然回了神。
他偏头问她:“你在干什么?”
识迷说数叶子,“看看一夜春风,萌发了多少。”言罢又嫌弃地撇了下嘴,“你做什么总穿这种颜色的衣裳,黑压压的,像老鸹一样。”
他也随她仰头看,语调稀松平常,“这是三公的公服。”
识迷噎了下,但不妨碍她继续挑剔,“三公的公服真难看。”
女郎的脾气来得莫名其妙,他并不打算计较,低头看她手里的红绸,才想起来,里面应该包着他昨晚碰碎的玉玦。
关于玉碎,他到现在还有些懊恼,怨自己不小心。既然红绸包裹埋于地下,能消灾解厄,也不必她动手了,自己接过铲子,一铲一铲开始挖土。
识迷见他把洞挖得又圆又深,纳罕地说:“快有一尺了,你是打算埋玉,还是打算埋人?”
他没有说话,示意她把东西放进去。识迷便把包好的碎玉妥善摆进坑底,两个人郑重其事的样子,要是有人忽然到访,八成会误会出了什么令人悲伤的大事了。
识迷欣赏着他的手艺,赞叹道:“你很擅长挖坑。”
他淡淡应:“我十二岁那年埋过一头驴。”
她恍然大悟,“难怪这洞挖出了身世坎坷的味道。”
可惜没有什么坎坷的身世,他平静道:“我除
了是侧夫人生的,生母死得早,其他并不比人差。我父亲只有两个儿子,长子占优势,我凭本事,后来也能得父亲厚爱。埋驴是因为那年入京科考,走到半路上驴病死了,我不想让它曝尸荒野,被野兽啃咬,所以就地掩埋,不枉它跟了我一场。”
识迷嗤笑,“你们这些读书人酸腐得很,我猜你肯定给驴写了祭文,‘若来生做人,还来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