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第4/8页)

他垂首良久,蹲下身,把碎玉拾了起来。

识迷见状只好出来接应,伸手搀扶他,他有了醉意,身上有清冽的酒香。转头看着她,不无遗憾地说:“大喜的日子,把玉磕碎了,恐是不祥之兆。”

识迷没当一回事,“什么祥不祥的,哪来那些神神叨叨的说法。”

他把手往她面前托了托,“你看。”

只是可惜了好玉,识迷从他手里接过来道:“交给我,屋里红绸多的是,扯一块包上,埋在海棠树下就破解了。”

眼下艰难的是另一件事,这血肉丰盈的身体是真沉啊,扛都扛不动,只能连拖带拽。好在他没有醉得不省人事,走路有些蹒跚,说话也欠缺了往日的缜密。

识迷把他安顿在圈椅里,给他倒了杯水,“不能喝就装装样子,你是缺心眼吗,当真大口灌?”

他慢慢抬起眼,“酬谢宾客的酒都换成了水,否则我还能坐在这里?”

识迷说:“那你怎么醉成这样?”

他端着杯子的手轻轻打颤,“合卺同牢的酒是真酒。”

识迷这才明白过来,他醉得脚下拌蒜,居然是因为那两杯交杯酒。

“啧,看来还是得多历练,滴酒不沾不行,醉酒容易坏事。”她想了想道,“明日开始,每天暮食喝一杯,久而久之就练出来了。”

他没有说话,低垂着头,手腕无力地搭在扶手上,茶盏就这么荡悠悠捏在指尖。

识迷赶紧上去接,嘟囔着:“好麻烦,我怎么像个伺候酒鬼丈夫的妇人……”奈何他居然还捏得很紧,拿不下来,她急道,“快松手,再不松手,杯子也该碎了。”

他终于放开指尖,抬脸冲她笑了笑。这一笑风华绝代,识迷颇感满意,更满意的是他的行动,“本以为你不回来了,我还打算去找你呢。”

他梳理了一下记忆,“不是女郎让我回来的吗?”

“是我让你回来的,我对太师的顺从略感意外。其实我再三说过婚仪从简,你为什么不听呢。给张婚书就行,用不着大张旗鼓。”她说着,愉快地笑起来,“你看又是烟火又是酒席,如此隆重,搞得我真以为自己嫁人了。”

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凝神问:“不算么?”

识迷说算啊,“只是与我设想的不一样罢了。”

那两杯交杯酒,让他的语速放缓了许多,他似乎也在费力地思考,“女郎设想中的婚姻,应当是什么样?父母之命,还是两情相悦?这世上盲婚哑嫁无数,无论是否合心意,拜过了堂就算礼成,无可置疑。我这样的身

份,本应当有更盛大的婚仪,如今已是从简了,还待如何?终归是人生大事,我料也没有下一次了,我此生力求圆满,不想留下任何遗憾。”

所以唱了一场让自己高兴的戏,就算给了自己交代,圆满的口号喊得越响,越是在掩盖最大的不圆满。

识迷觉得大喜的日子,还是不能让他太悲观,便道:“谁说没有下一次?我这人最通情达理,也酷爱成全。只要太师有需求,退位让贤或者暴毙,我都可以。”

她说得太轻松太儿戏,让他产生了被嘲弄的感觉,“女郎是料定我离不开你,才会如此轻慢?”

识迷忙摆手,“不是,我不过是表个态,不会耽误你。毕竟这场婚事,多少参杂了些强买强卖。”

其实她还算真诚,说的也都是大实话,但在陆悯听来,却别有用意。

薄酒也上头,他坐在桌旁,一手搭着桌沿轻笑,“女郎如此深明大义,那偃师的苦心岂不白费了?千方百计把你送到我身边,难道只为了与我办一场昏礼?”

他又不傻,对他们一直心怀戒备。现在借酒盖脸,又开始拿话试探她了。

识迷也擅长虚与委蛇,“偃师于我如师如父,他就是愁我嫁不出去,才把我硬塞给你的。加上你正要我襄助,娶我也不亏,我嫁过了,夙愿已了,剩下就看你的意思了。”

他直直看着她,“若我明日就休了你呢?”

识迷吓一跳,“你不要命啦,明日就休我?我虽然脾气好,但你也别觉得我没脾气。就算再难相处,彼此将就一年半载还是有必要的,你最好三思。”

他听了她的话,从愠怒到不悦,从不悦到嗤笑,最后忽地释然,“新婚之夜剑拔弩张,实在坏兴致。既然已经成婚,女郎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吗?”

识迷说知道啊,“要我为你宽衣解带,伺候你就寝吗?”

他没有说话,喝过酒的双眼,在大红烛的掩映下,盖住了往日的犀利。

识迷心道真有种,和她较起劲来了。他对偃师和偃人的厌恶,她心里一清二楚,洞房花烛夜最重要的那件事,变成了奇特的交战方式,接下来就看谁能忍住恶心,坚持得更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