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虽然刘先生口口声声, 将他在张汤那里学到的酷刑秘诀吹得天上有地下无,非常牛皮、非常高明;但究其实质,也不过就是水刑的变种而已:用浸湿的毛巾捂住犯人口鼻, 用不了多久就会筋挛窒息,浑身抽搐, 陷入半死不活的恐怖之中——说白了, 无非就是用濒死体验来吓唬人, 精神折磨更大于□□折磨, 杀伤力其实不算太大。

但还好, 即使刘先生的拷问技术只是个二把刀,那道君皇帝却也绝不是什么铁骨铮铮、善于熬刑的货色;被卫霍双双按住手脚之后,刘先生只将那沾湿的毛巾在他脸上捂了片刻, 痛苦不堪的道君皇帝便登即嚎啕大哭、屁滚尿流(注意,这里的屁滚尿流并不是夸张形容), 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答应了一切要求, 同意——同意按照苏莫提前拟定的纪要,书写圣旨。

道君最擅书法, 文采又非常之来得;往昔神完气足之时, 手不停挥, 顷刻就是洋洋洒洒,千言万语;如今连惊带吓, 魂飞魄散, 捏着毛笔抖个不住, 好容易才拼凑出了几百字的文章,浑身哆嗦着交了上去。

苏莫接过草诏的白麻纸, 只是扫了一眼,便屈指轻轻一敲。

“真是奇怪。”他淡淡道:“官家为什么在旨意上会用这样的花押呢?”

抱着一大摞木盒的穆祺从旁好奇探出头来, 随着苏莫的手指看向诏书的末尾,果然看到一个飘逸横飞、墨迹淋漓的图案——所谓花押者,即以草书写就的艺术化签名;而以道君皇帝的书画造诣,这样的花押当然更灵动、更轻盈、更有艺术效果;连笔的印记不像文字,倒像一只侧首独立的禽鸟,虽然只有寥寥数笔,神韵也已经跃然纸上。

穆祺不解:“怎么了?”

苏莫道:“这应该是一只鸠鸟。”

“鸠鸟?鸠占鹊巢是吧?”刘先生笑出了声:“还想着给外面送消息示警呢,你这小王八蛋?”

他一把抓住道君皇帝的头发,把官家的脑袋直接摁进了水桶里!

赵官家在水桶里咕嘟咕嘟的冒了半盏茶的泡,刘先生也好整以暇的按了半盏茶的头;等到竭力挣扎挥舞的手脚都开始抽搐,刘彻才把脑袋拎了起来,微笑着打量那张涕泗横流、一塌糊涂的脸;还等赵官家呛出污水,哀嚎求饶,刘彻手一用力,又把道君尊贵的头颅给按进了桶里。

当初张汤为天子演示拷问的技巧,那是竭尽所能,丝毫不敢藏私;而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心法,就是审问的时机。张汤认为,一旦发现犯人蓄意隐瞒,甚至意图对外串供,主审官必须立刻出手整治,施以重拳;但在犯人被重拳砸翻、精神崩溃之后,却不要忙着让他再招供——这个时候再审,犯人难免还有侥幸之心,就算弥补上了主审发现的漏洞,也一定会在私下里再藏点小心思。

而这个时候,最合适的方法就是再打——继续毒打,继续折磨,继续拷问;要打到犯人精神生理一起崩溃,打到思维能力近乎短路,打到人格解体魂魄升天,打到他活了又死死了又活,连再编谎话的力气都没有为止。

——注意,不是“打到不敢说谎”,而是“打到精神崩溃,说不了谎”;这个细节是非常重要的。

所以,刘先生脸上轻松写意,手下却略不留情。按头按了一阵察觉到人要不行之后,他马上把道君拎起来;但拎起来后只要道君一张嘴,他就立刻又把人头往桶里按。按一阵再拎起来,拎起来再按下去,每一次间隔的时间还绝没有规律,可能按头按到人半死再拽出来,也可能按下去几秒钟就拽起来,随心所欲,为所欲为,绝不叫受刑的人能猜到自己半点新意。

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要不怎么说张汤是学法家的呢,你看这精髓掌握得多好。

总之,刘先生用刑用得兴高采烈,不亦乐乎;挽起了袖子框框猛上强度。而穆祺抱着一堆盒子在旁伫立,看了片刻后便不忍直视,终于只有在哀嚎与呛咳中移开目光,强行找话题:

“……话说,就算真拿到了旨意,你又真能用上么?”

苏莫沉默了片刻:

“如果是在平常,当然是决计用不上的。”

国家办事,自有制度;哪里有像电视中一样,拿出一张皇帝写的纸条,就可以轻易控制局势的?唐朝宰相就说得很清楚,“未经凤阁鸾台,何得为敕?”没有在中书门下走过正规流程,经过宰相再三审核,又算得上什么旨意?

一张圣旨要想生效,必须要中书取旨,门下审核,尚书宣旨施行。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都只会是废纸一张。皇帝亲笔?皇帝亲笔又怎么样?宰相封驳回去的皇帝谕旨,又不是只有一张两张!

相比起大唐的法度粗疏,带宋在圣旨的管理上甚至要更加的严密、精细、完整,各种意义上都没有空子可钻。如果是在正常情况下,苏莫确实不可能靠一张圣旨做到什么——不,他甚至连私下里靠近皇帝、施展手段的机会都没有;带宋虚外实中的祖宗家法,是开玩笑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