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第2/4页)

但穆氏并没有在这样可怕的目光前退缩。他的语气依旧平和,略带某种天真的好奇:“我听说,帝后敌体,不可偏废;如果要感谢皇后的赐物,应该行什么礼数呢?”

两位在旁细听的郑姓郎君:…………

什么礼数?如果按照汉律一个字一个字的抠,那当然应该是立刻下拜,口称昧死不敢承受,做惶恐不胜之状——但那可能吗?那可行吗?那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寥寥数语,沉默又破防。短短几句话的功夫,王某人的脸由白变红,由红变白,渐渐已经向着惨绿色变更;而几人面面相觑,一言不发,整个气氛亦一下子凝固下来了,就仿佛是三九天里结冰的水面——王某人没有说话,两位郑姓郎君似乎已经吓得不能说话,只有穆祺东张西望,意态闲适,以某种殷殷的表情望向了卫大将军。

卫大将军:…………

显然,大将军就是再无知,闻也该闻出不对来了。虽尔茫然无措,他亦本能地意识到了某个微妙的事实——如果强硬要求这群人向皇后殿下行礼,那搞不好会引发出什么可怕的、恐怖的、不可控制的事情。

出于这种危险的本能,卫将军迅速做出了决断:

“不必了。皇后说过,私下不必约束,见一见礼也就罢了。”

按照正常的规制,只行私礼应该算是大不敬。但卫皇后是真有点怵这些来历不明的方士,等闲根本不愿意多招惹,大将军也非常识得轻重,解释两句后就要把事情滑过去,根本不想在这种要命的判断上再过多的浪费精力。

有了这一句话做保,周围的气氛立刻松了下去。不过不知怎么的,穆祺看上去似乎颇有些失望。

见礼已毕,几位方士叫来了小霍侍中随行,算是展示近日教导的成果,顺便议论已经蓄势待发的战事——皇帝召见大将军时已经明确暗示,希望在对抗匈奴时将年方十六的霍去病派上战场,作为磨砺多年后闪亮登场的初秀,在真刀真枪中检验这柄神兵利器的效力,顺带为将来震动天下的声势埋下草蛇灰线的伏笔,以此彰显圣上的高瞻远瞩、识人于微——不过,相较于历史上将此神兵利器作为骑兵先锋和冲锋敢死队的挥霍举止,皇帝现在更倾向于让年轻的心腹尝试一些新的战术。比如说,组建一支携带燃烧剂的精锐部队。

秋高气爽、草木枯黄;当此气候最干燥、供氧最充足的秋天,如果能选择在合适的地点、合适的方向、合适的角度放上一把足够的火,那效果当然立竿见影,极为拔群;尤其是考虑到冬日将至,牲畜急需牧草维生,那么战果必定越发惊人——皇帝筹谋这个战术已经筹谋了很久,所以才精心挑选了自己心爱的年轻心腹统筹此事,就是要克成此功,一点容不得马虎。

卫将军非常清楚这个用意,所以在与方士的对谈中将燃烧剂的利弊和用途问得非常详细,方便后续调整战略布局,最大限度发挥新式武器的效力。而令他惊异的是,在整场会面之中,几位方士虽然相当沉默,多听少说,但每每发言,却总是切中肯綮,要言不烦,可以非常清晰地点到整个局势最关键的要害上——尤其是那位端坐于刘先生身后,全程低垂着头的“郑郎君”,只要开口说话,那简直是句句精要,不少观点与卫将军不谋而合,真是大起知音之感。

这样的人物屈身下流,未免也太可惜了。卫将军踌躇片刻,主动出声询问他的身份来历,想着将来可以在皇帝面前举荐一二。但面对这样突如其来,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步登天的绝佳机会,那位郑姓郎君却表现出了莫名的紧张和局促,回几句话后就垂头坐在原地,神色间也大为僵硬,倒让卫青莫名其妙,浑然不可理瑜:

……不是,他也没那么吓人吧?

好心的询问遇到这样紧张诡异的回馈,倒把卫将军给整得有些不会了,连表情都有点迟疑。还是穆祺良心发现,顺口岔开了话题,询问汉匈开战的时间。

“如果匈奴真要大举进攻,那多半会是在秋末的时候。”卫将军很熟悉战争的流程:“单于调动各部是需要时间的,就算前期的迹象可以隐匿,大规模的骑兵行军也是藏不住的。只不过骑兵的速度太快,不得不提前预备而已。”

相较于依赖苑马与铁器的汉军,马上生活的游牧部族在动员的速度上要迅速得多。侵略如火,批亢捣虚,一直是匈奴人最擅长也最好用的战术。而汉军为了抵御攻势,就不能不提前动员、做好防备——这种动员消耗人力物力且不说,光是声势浩大的物资调运,就会被匈奴的间谍轻易看出端倪,乃至提前做好预备。所以,在很大程度上,汉军在匈奴面前都是颇为被动的,如果以史实而论,这种因为动员能力而产生的被动处境,恐怕还要在漠北决战、匈奴的定居点被彻底摧毁之后,才能等来逆转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