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显然, 刘先生并不是很喜欢这样的赞美,他的脸色抽了一抽:
“……你倒是很会举一反三。”
穆祺很谦逊:“这都是陛下教得好。”
出乎意料,刘先生既没有发怒, 也没有反驳;只是脸色微妙古怪,晦涩难言。穆祺从旁瞥了一眼, 正在小心思索着对方可能的反击。却见刘先生沉默少顷, 忽然指了一指他面前的资料:
“你说要引入印刷术和造纸术, 现在进度如何?”
穆祺愣了一愣, 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岔开话题, 但还是如实回答:
“差不多了,只是还要根据大汉的技术水平做一点调整。”
“那就好。”刘先生道:“既然如此,那等技术成熟之后, 能不能先帮我印刷一些东西,方便迅速下发?”
这个要求更为古怪离奇, 但毕竟还要拜托人家转译书信, 穆祺也就不好拒绝:
“当然可以了,请问陛下要印刷什么东西?”
刘先生再次露出了微笑: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九月十三日, 大病初愈的皇帝于上林苑召见了内朝重臣、亲近侍从, 并特意向他们介绍了数十日以来平步青云、声名鹊起, 号称“汉兴七十年未有之显贵”的某位穆姓方士。虽然显贵后传闻四起、声振天下,但拔擢多日之后, 这位穆姓方士尚且闭门不出, 与外界交集甚少, 是一位风评极为神秘的人物。如今公开召见,新人旧人彼此见礼, 也正见陛下多情缱绻,徘徊于新欢旧爱之间的绵绵情意。
只闻新人笑, 那闻旧人哭;用人如积薪,后来者居上。内朝的旧人都是从新人的等次混过来的,也实在太知道自己这位陛下的做派,所以与新人问礼时虽有醋意,但勉强还能忍耐。可等到至尊开口,他们就有些忍不住了。
至尊居然主动出声,很温和、很亲近的问这穆姓方士:
“朕十几日前托付你的事情都办得怎么样了?若有窒碍,可以想法解决。”
不是直接命令交成果,而是主动询问进度、提供帮助,这样的温柔态度,内朝又有谁曾见过?
面对如此罕见的温柔,那穆姓方士居然安之若素,丝毫没有臣子受宠若惊的本分。他只道:
“材料和文书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应当没有问题。”
皇帝喔了一声,神色中俨然多了喜悦。穆姓方士伸手入怀,取出一叠用丝绸包裹的文书,却又迟疑了片刻:
“不过,这些材料都颇为晦涩,陛下要是直接阅览,恐怕很难理解……”
一语既出,在旁侍立的近臣们按捺不住,几乎是立刻露出了诧异的神色,险些要齐齐回头,共同围观这莫名其妙的蠢货方士:
——不是,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什么叫“很难理解”?你的意思是皇帝理解力不够,还是天子智商不行?皇帝居然连你写的文书都理解不了,难道是智力还不如你的一半?
你疯了吧?!
佞幸恃宠而骄肆无忌惮,再怎么轻狂悖逆的举止,大家也都见过。但愚蠢到直接开口鄙夷皇帝智商的,随侍近臣还真是第一次见到。所谓伴君如伴虎,天威咫尺、战战兢兢,百般小心犹恐不及,哪里有这样作死的?
不过,最令近臣们震惊诧异的,却还不是这穆姓方士的狂悖妄语,而是他身边紧随的某位王姓商人。这位王某站立在侧,一字不差的听到了这“很难理解”的疯言疯语,但神色上居然还无惶恐震动,反而……反而露出了某种幸灾乐祸、隐隐自得的表情?
众人:????!
仅仅遇到一个疯子,还可以说是乾坤之大,无奇不有;一口气遇到两个超乎想象的疯子,那就简直要让人怀疑是不是早上还没睡醒了。但很快,更让大臣们恍兮惚兮、如堕噩梦的事情又发生了——皇帝瞥过王某脸上古怪的笑意,居然并无任何暴怒的表示;他沉默片刻,只道:
“没有文书,如何查检?”
穆祺道:“臣做了一些实物,可以请陛下实地看一看效果。”
眼见皇帝颔首称是,穆祺抬手击掌,另外两个跟来的方士(似乎是姓郑来着?)端上来了一张木几,几案上是两只粗青的陶碗,碗里波光粼粼,乘放着某种粘稠而古怪的液体,气味极为刺鼻。
至尊抬了抬眉:“这就是你说的什么‘高燃值燃烧剂’?”
“准确来说,是燃烧剂的配料。”穆祺从容解释,成竹在胸:“高燃值燃烧剂太过危险了,运输储存不当很容易失火,反而会造成极大的损害。所以臣调整了一下方案,将它拆为两种配料。这两种配料都极为稳定,很难燃烧……”
他在碗上啪的打了个响指,指尖再次窜出火苗,这道火苗在上方一掠而过,碗中的液体依然是古井无波,毫无变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