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醒来时, 乘白羽瞧见榻前有一个——

哎,这是一个什么呢。

身披彩羽,头插花蒂, 浑身恨不得糊上三千色彩, 身后还晃荡着一袭毛茸茸的大尾巴。

再看看,不仅有一个,榻前室内, 有好几个这样打扮的……

应当是小妖吧。

刚化形, 有的尾巴还不会收, 有的发间的花饰不是插戴, 而是直接从他们体内生出。

“他醒了!”

“快去禀告雪母!”

雪母?

哦,这里是神木谷。

“阿羽!”

“雀儿。”

两道身影飞驰而至,

李师焉仔仔细细瞧他面色,吁出一口气:

“我来迟了。东海之滨近在咫尺,我便没防备, 反复追踪你的灯才察觉。”

贺雪权快一步抓住乘白羽的手:“你醒来了?我、我混帐, 我不该打你, 我……”

“是你打伤他?”

李师焉声音里盈满冰冷的怒气, 劈手掇开贺雪权, 自己握住乘白羽的手,

“你昏睡时魇住了,不许人近身,我与你看看脉。”

“神木谷多的是能感知脉象通晓岐黄的妖修, ”

贺雪权冷声道, “怎烦李阁主。”

乘白羽默默拂开李师焉,收回袖子。

一时间贺雪权眸光闪亮满目生辉,走来一屁股坐在榻边:

“我与阿羽夫妻一体, 自然是我的神识探入他的内府看一看伤势。”

乘白羽:“谁都不能看。”

贺雪权神色一黯,不过很快昂扬起来,只霸在近处不挪地方。

“咳咳,”乘白羽问,“阿舟呢?”

贺雪权抢白:“与母亲作伴,你勿忧心。”

“为何来神木谷?”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仙鼎盟人间第一腌臜地,人多眼杂。”

“披拂阁好比活死人墓,死气沉沉。”

“死人墓总好过蛇鼠窝,人死灯灭,再没有许许多多的贪欲和痴妄,平白玷污碧骖山仙脉秀水。”

“清霄丹地难道是什么清净地?掳掠藏匿旁人妻儿,李阁主难道敢称坦荡?心中就没有一分痴妄?”

“掳掠?贺盟主惯会颠倒黑白,连掳掠和避难也分不清?”

“避难?阿羽有何遭遇,需要避、难?”

“贺盟主心里没数么?他做你的道侣,经年累月遭受怎样的忽视和轻侮,贺盟主果真不知?”

“李阁主不是避世?怎学长舌妇一般,非议他人夫妻间的家事。”

“……”乘白羽心思烦乱,“好了。”

“你的伤,”李师焉身形一晃抢至近前,“不看不行。”

乘白羽想一想,报出几位药材,边上摇尾巴的小妖忙不迭出去备药。

“医者不自医,”李师焉加重语气,“我给你看看。”

“阿羽医术高超,”

贺雪权冷笑,“难道李阁主是看不起阿羽的本事?”

“贺盟主倒很看得起,”

李师焉眉梢挑起,“任草包恶名传遍九州,也没见你出面辩驳一二。”

“你……”乘白羽抚一抚眉心,“你们这是做什么?也看着人。”

他一出声,贺雪权声势立即一弱,连腰背也伏低两分。

“做什么?当然是在讲道理。”

李师焉居高临下指着贺雪权问,“他是如何打伤你,哪只手,我要他悉数偿还。”

贺雪权咬牙:“我欠阿羽的我会还,不必旁人插手。”

“还?你还得清么——?”

“我要见阿舟。”

乘白羽闭上眼。

出去吵。

不行,出去吵也是丢人。

模模糊糊地,乘白羽有一个认知。老神仙对他是不是……

……先放一放,先看一看阿舟,再看一看……

少顷,乘轻舟进来,同行的还有皋蓼。

“你这孩子,”

皋蓼笑得很亲切,“听闻你不肯请脉?不像话。阿舟你何时不能看,在我神木谷中他还能有什么闪失不成。”

“阿舟,阿舟……”

贺雪权反复呢喃默念。一旁乘轻舟目光避开恍若未闻。

“皋蓼娘娘,”

乘轻舟坐起身,“照拂阿舟,您费心了。”

“你这是哪里话,都是一家人,”

皋蓼行至榻边,“不行,你脸色这样白,果真一副药就能好?”

“能的。”乘白羽讷讷道。

他不知该如何回应她的关怀。

他不熟悉这样的皋蓼娘娘。

乘轻舟上前问阿爹这是怎么了,乘白羽只说没事。

皋蓼拉乘轻舟的手,与乘白羽问两句衣食喜好。

末了问到生辰,

李师焉道:

“衍历两千七百七十二年,戊子月丁未日,辰时三刻生人。”

乘白羽颔首:“是,十一月初七,正值凡间大雪节气。”

“阿羽,”

贺雪权终于忍不住,“你为何?为何不告诉我,为何要躲开我偷偷生下阿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