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王婆婆目光怔怔,不知在念叨什么,“怪不得,怪不得这样巧,他们上任搬离宅子,元娘便做了梦。我儿,你究竟想说什么?”
元娘从未见过阿奶这样失态的样子,她上前拉住阿奶的袖子,白净美丽的脸上净是担忧。
“阿奶,你在说什么?”
王婆婆粗粝黝黑的手反握住元娘白嫩细腻的小手,厚茧在手背摩擦,不痛,微痒微刺,但这样的感觉却很叫人安心。
像是种暗示,会有人愿意永远为自己遮风挡雨,不计较得失。
元娘感受着手背的温度,渐渐安定下来。
她信阿奶,也信爹爹。
阿奶什么没有见过?而爹爹也不会害自己,如果那真是爹爹,她可算是见过爹爹的样子了,她以前总好奇自己的父亲长什么模样,爱缠着阿奶问究竟,喜欢听阿娘叙述的父亲,一个清浅温和的谦谦君子。
如今真见到了,怎么能叶公好龙?
元娘转而握紧阿奶的手,坚定道:“既然与祖宅有关,我也想去看看!”
她甚至莞尔而笑,主动问起来,“阿奶,我小时在祖宅住过吗?”
王婆婆是因乍逢此事,一时心神失守,才失态的。
听见元娘的问话,王婆婆敛了敛神,先是“哦”了一声,停顿了一会儿,才恢复如常地说道:“你就是在那出生的。”
王婆婆沟壑纵横的手轻轻摸着元娘的发,帮她整理散乱发丝,抚过她美丽灵动如小鹿的大眼睛,似沉重似叹息,“几年过去了,想来他们贵人事忙,已经把我们忘得差不多,也该到了让你回祖宅的时候。
“那里,才是你真正的家。”
元娘白皙姣美的脸上尽是认真的神情,郑重点头,“嗯,我会永远记住。”
她一字一句重复,眼神坚韧,“那里,才是真正的家!”
王婆婆的拇指揉拭着她的脸颊,面上总算有了笑意,“好孩子。”
*
之后,王婆婆喊万贯去雇了一顶小轿,有两个轿夫抬着她们,万贯跟在边上走。
元娘其实有些疑惑,“很远吗?”
“尚可。”王婆婆已经换下日常做活穿的粗布衣裳,把正旦的新做的绸布*料子的衣裳换上,头上的包髻不变,却插了两根金簪子,戴上金丝银缕线绣的万年青松蝠纹抹额。
她虽吃了十几年的苦,满脸沟壑,手指节肿大粗糙,可换上像样些的裙衫,脸一板,就像是高门里的老封君,积威甚重,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能叫儿孙跪在榻前告罪。
“那附近住的大多是官宦人家,除了青衣小帽的仆从,少有人走动,皆是乘轿出行。你我若是走过去,太惹眼了,一踏上那块地方,都要遭人异样打量。”
元娘没接触过仕宦显贵们,周遭能沾得上官字的也只有一个俞莲香的爹爹,但他官职微末,真较起来,在汴京也是不入流。
并不知道这些门道。
她恍然大悟,一脸受教。
莫说旁人,就是前来抬轿的轿夫,见到王婆婆也是顷刻间就挪开目光,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人的深邃厚重。
轿夫看似低微,但见过的人形形色色,最是有眼色,这时候也不免心里纳闷,气势这样弥辣的人如何会出现在这市井之地,还得雇轿子?
谁知道背后有什么隐秘呢,轿夫不敢多话,只一味垂头不语,谨守本分。
而元娘也被王婆婆要求戴上了帷帽,遮住面容,只留下帷帽下时隐时现的曼妙身姿。
轿子摇摇晃晃了许久,元娘看着眼前的景象变换,从吵嚷的街、桥经过,沿途的热闹拥挤持续了很久,然后就到了御街附近,周围多是官署,倒也还是热闹,可没有先前经过的州桥附近那么嘈杂,这里要有规矩,也安静得多。
若是仰头看,不时还能看到着官服的官员,一个个面容肃正,哪怕三两聚在一块,也不会叫人觉得松散,反以为他们是商量家国大事。
但她能扫见的大多是青衣官员,很少有红袍的官员,至于紫袍,就算在国朝都是凤毛麟角,自然难以窥见。
才经过御街,轿子很快西拐,不知又走了多久,落在一处胡同里。这一整条胡同,路面平整开阔,甚至铺了石砖。
不像她住的附近,一些靠着河岸的宅子附近,都是垒实的土路,一到雨天就会踩得满脚泥。
而且这里的宅子都很大,三进四进什么的,她说不清楚,但大多墙高且长,一眼就能看出里面院子不小,而且方正大气,就连门槛都比别处高,到了腿边,得大步跨进去。
这也说明,附近这些宅院的主人家都是有官阶在身的,因为身份越高,门槛便越高,皆有规矩。
落脚后,王婆婆让他们在门口等着。
她取出一把足有手掌大的铜钥,把门上的铜锁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