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致命长官

卫衣雪的疑问并没有持续多久,他的行动总是快于所有的担忧。

仅仅半天之后,有志印馆就沟通了所有合作商,说因为要迁场地,先推迟其他合作。老吴作为现在的印馆社长,挨个登门道歉了一遍,沟通好之后,就开始着手准备南迁的事情。

印馆本身开在哪里并不重要,倒是他们有许多密不外传的书样和印版,这些都称得上是无价之宝,要全部完好无损地运过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单是交通花费就需要不少。

荆榕给卫衣雪那笔钱,却正好在此时派上了用场。安排好这一批书样之后,还剩下不少钱,甚至足够在泉城再建新馆,打通关系。

卫衣雪身边的人总是雷厉风行,不到一周就全部准备整齐。老吴带着第一批伙计,先往泉城赶去了。

倒是原本的有志印馆,场地空了下来。

市场上有不少散户想接手,但卫衣雪没有急着卖。海因人正在往后方撤,却也留下了许多人,局势尚不明朗,卫衣雪也在观望。

只不过老吴带着五十几号人走了,通信暂时也被切断了,馆里一下空置下去,变得有些冷清。

别人看是冷清——有时候也有人议论,说是小卫老师一双父母都远走欧洲了,现在印馆也搬离了琴岛,忽然一下就只剩下一个人了,看着挺孤独。

不过卫衣雪实在不是容易感到孤独的性子,他自己动手,将清理过的仓库打扫了一遍,去学校里倒腾了一些废旧的木桌椅,自己动手修修,随后就在原来的印馆里免费开课,给周边不识字的邻居和工人教认字和一些算术。

也有一些家境贫寒的学生,跑来他这里借用课本。

卫衣雪全不介意,来了就收,还会指点聪明的学生去给别人传授经验。几张破桌破椅,最小的学生年龄不过八岁,最大的有六十五岁,居然都能坐在一起认字和看书。

卫衣雪随后将楼上的小茶炉搬了下来,悬挂一副手写的字,就叫“茶窝”。进来看书、认字、写字的人,都可拿着碗找他要一碗大叶茉莉花茶喝,虽是热的,也很解暑气。

这天荆榕受一位英帝国商人邀约赴宴,宴会地点正好在琴岛阿克那皇后街,途径卫衣雪的印馆。

荆榕谈完事后回程,就叫司机先回了祖宅,自己下来走了走。

这片街区他不常来,因为所有洋人都爱往岛西住,嫌这一带东国人太多,也嫌道路修得不精致。

626:“不知道你老婆在不在,现在是中午,琴岛人多少有些午休的习惯。”

荆榕倒是很随意:“过去看一眼,不在就不在吧。”

一条青石路,往外延伸出许多青灰的支路,带着海的味道。路边有人放着鱼篓,里面卖金钩虾米烧的秫米粥,有许多港口劳工肩头搭着汗巾在旁边休息,拿出自己带的水和高粱面加糠饼。想打牙祭的人就凑一凑,几个工友一起拿出五分钱,买一碗虾粥,日子就很美。剩下沿街的店面,老板们大多数都靠在门口的竹椅上打瞌睡。

这里生活气息很浓,往前绕两个十字路口就是从前的印馆。

印馆的标牌已经撤去,木门旁边张贴的“茶窝”二字,十分不显眼,但细看笔记似走龙蛇,潇洒凛冽,只简单用浆糊沾了沾,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正巧荆榕在这里看,一阵风刮过来,正好将这张字卷得飞起来,往街边滚去。

荆榕眼疾手快,在风中捉住这张字,又在掌心展平。再一抬头,印馆窗后,几双明亮的大眼睛正盯着他看,那是一排高矮不等的孩子,都在练字。

荆榕:“。”

626:“哥,光天化日,上门偷字。这下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荆榕:“你们看到了,是风吹起来的,不是我拿下来的。我想来找卫老师,卫老师在吗?”

他穿一身西装,明显不同于这里人们的打扮,孩子们不敢和他说话,只摇头,又点头。

旁边有个年纪稍微大一点的姑娘说:“卫老师在里边休息,说是睡午觉,进去有一刻钟了。”

“这样啊。”荆榕看了看时间,看今天下午没事,说,“那我就在这儿等卫老师来。”

“你是什么人?”那几双大眼睛仍然盯着他。

“卫老师的朋友。”荆榕并不故作亲近之态,态度却也很自然,“生意上的伙伴。”

“那您坐着等吧。”

一个小姑娘起身让他,自己抱着本子蹲去了墙根边上,将纸张贴在墙上继续写字。她面黄肌瘦,甚至没有鞋,一双腿蜷缩着,勉强用过大的裤筒挡了风。

荆榕将她拦下来,说:“学生优先。”

小姑娘吃惊地看着他,连带着其他人也朝他望了望。

这里的人们比女校那批教会学生,生活的地方都要更加贫寒。他们基本都是佃农、工人出身,或是家里世代给人干活的。新政说是平等,实则将这些人变成了隐户,平日里卖身卖苦力,挣的钱也只能刚够不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