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致命长官

那种感觉熟悉而古怪,卫衣雪觉得自己好像曾在什么时间和地点,见过这个人无数次,天地昏暗,幽濛细雨,只有那一道黑色的影子,蓦然闯入心底,让人心头一跳。

不过时间上,他没有空余机会多想。

卫衣雪收起雨伞,转过庭院的角落,一个老伙计匆匆和他打了照面,很恭敬地说:“先生,回包房么?我替您收着伞。”

卫衣雪把伞递给他,眼睛清明似雪:“有劳。”

老伙计迅速低声说:“您多小心,别被认出来。”

“无事,我已安排好后路。”卫衣雪说道这里,忽而想起小道上那个人影。

他不认得对方,对方也没有回头看他,但今天情况危险,不得不提防。

卫衣雪低声说:“来路上遇到一个人。”

老伙计心下了然:“您放心去,我去查。”

两人只简短交谈了几句,老伙计提着那一把过于沉重的伞。

伞是路边卖的那种,桐油味很重,为和西洋伞竞争出优势,做得很精致,还撒了香水。清冷的梅花香,已经盖住了深处浓重的硝烟味。

*

626和荆榕都没有过多注意刚刚的人。626的注意力是跟着执行官走的,而荆榕心思不在这里,只有空气中多出一些似有似无的香气,很淡,淡得让人几乎无法辨认,却浅浅萦绕不去。

一直到半夜三点,海因人巡警才开始放人,楼里的人终于散去。

荆榕走得很晚,他不爱赶热闹,回包厢又看了会儿地契和账本,才和626一起回家。

他这几天都不住家里,也不去住饭店酒楼。荆榕包了一栋国人急转的三层小楼,算作住处,总算觉得舒服自在了一点。

这屋子原本是旗袍店,卖一些高档的洋货料子,也卖西装,不过由于客流稀少而关门大吉,荆榕买店时,被店主求爷爷拜奶奶地央求他,连着布料货品一起盘下来,荆榕也不在乎这点小钱,一起盘下来了。

他们店在背阴处,离海三公里。门前立着海因人大力推广绿化而种下的刺槐树,碧绿浓密成荫,花叶都规律整齐,几场春雨一过,被洗得十分透亮,干干净净迎着新风轻晃。

天气一好,荆榕的心情也大为好转。他和626一条一条对账,找出了荆家厂子里的一些问题,最头疼的事情也解决了。

626认为这一定是执行官即将找到老婆的好兆头。

一人一统靠在摇椅上看报纸。阳光细细碎碎透过树荫洒落下来。

那天的刺杀案并没有上报纸,但是过了几天,消息渐渐都有些压不住了,还有一些边角小报在大写特写。

“两江总督之婿遭刺杀,前有北火车站被炸,后有义士替天行道,洋人走狗终须死!”

海因人的租占区,这一阵子安静了不少,名门望族都忌惮着这股刺杀的新风,不敢兴风作浪。世家子弟、小姐,更是出行要派保镖,最好不出门。不过海因人和官府的人上上下下,把琴市搜了个遍,最后仍然一无所获。

下午荆家来了消息,说是荆榕的舅舅柏岚请他回家吃饭。荆榕想了想,答应了。

前段时间他就已经见过自己的各路亲戚,柏岚对他是真心亲厚,很照顾他,最重要的是,是个万事通,有许多打听不到的小道消息,都可以在柏家听到,荆榕于是抽了个时间,骑了一辆自行车过去了。

到了柏家,柏岚还在应酬没回来,迎接荆榕的是他的舅母蒋帆。

荆榕不叫人力车,也不请周管家开车,他骑着自行车来,穿一身白色西装,柏家的家仆都没敢认——这留过洋的大少爷果然是不一样。

蒋帆请荆榕落座,给他倒水,又叫唯一的女儿柏韵出来认人和问好。

柏韵今年十六岁,今天据说还有闺中密友来家中做客。

两个人明面上的年纪差不了几岁,荆榕又留过洋,大人们有心撮合,只不过荆榕不太感兴趣。

荆榕上周就已经见过自己这个表妹,很温和地打了招呼,他在沙发上坐下,端起茶杯拂了拂盖,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起手就是最讨厌的家长问题三连:“在哪里念书?”

“念得怎么样?”

“比起其他同学如何?”

“未来如何打算?”

626发出爆笑:“太坏了,兄弟,看来你已经深谙长辈之道了!”

荆榕露出一个十分标致的微笑。

柏韵:“。”

要说柏韵之前对这个神仙一样的哥哥还有什么少女的浪漫幻想,都在此刻被冷漠无情地打碎了。哪怕面前黑发黑眸的男人好看得人神共愤,小姑娘已经在内心无情地画了叉。

于是对话变得令人愉快起来。

“在琴市女子师范学校念书,正在学三门外语。”柏韵木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