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脚步声就是他们的婚礼进行曲。

唐誉再次听到了。

怀里的婚纱裙轻飘飘又沉甸甸,压住他的臂弯。这是白洋妈妈的裙子,现在在自己手上。她长什么样子?

在一阵嘈杂的背景音中,唐誉忍不住去想她的模样。白洋哪里和她像呢?眼睛?嘴巴?鼻子?还是一生要强的性格?不要人可怜的脾气?有她在的那段日子,白洋就是绵绵,一定也是被妈妈好好疼爱过的小孩儿。

从白羊,到白洋,到绵绵,一个母亲的心,可见一斑,有迹可循。

唐誉疑惑了,手指抚摸着婚纱的蕾丝。她那场婚礼什么样?但最终又以什么作为结尾?她失败的婚姻让白洋不敢承认感情,也拦住了他走向婚姻的步伐。可是白洋妥协的声音又那么大,即便自己不戴助听器了,唐誉都相信能听得到。

谭玉宸和谭星海跟在他们后头,心情是说不出的复杂和酸楚。

眼睛又不知不觉红了一圈,谭玉宸从小受爸爸教育,男儿有泪不轻弹,就算淘气挨打也不能哭。但他实在忍不住,只因为唐誉少爷的婚礼不该是这样的啊,他不该是这样的。

他应该有明亮的酒店大堂,提前一年就要开始准备。会有一整条的红毯,鲜花铺满两边。唐家人多,两个唐家就更多,数不清的亲朋好友座上宾,还会特意准备出几桌给白洋的兄弟们,每个都是国家级运动员。

钟声敲响,他们两个人应该走那条路,而不是这条路。而不是一个说不清楚话,一个认不清楚人。谭玉宸真想问问高人,他俩到底做错什么了?

风声吹起,白洋迎着落日的光芒,第一次走得这么顺畅。从前他不喜欢走这条路,因为身上背着屈辱的骂名。赌鬼的儿子,再到杀人犯的儿子,几乎压弯了他的脊梁骨。为了不让脊梁折下去,他要挺得笔直才行,要比全世界任何一个人都要直。

但现在他发现,其实直不直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他放松下来,再次回头看向唐誉。蕾丝纱帘像和他们开着荒诞的玩笑,在风的吹拂下分别抚摸他们的脸。唐誉第一次发现还能用“美丽”两个字来形容白洋,就是眼前的这个白洋,真实的这一个。

尽管周围有很多个,但只有这一个会掐他的手。

怀抱的婚纱裙摆在风中飘起,变成波浪弧度,越来越多的注视落在他们身上,看着他们疯疯癫癫的这一路。狭窄的过道、偏见的目光、鄙夷的嫌弃,都不能成为割开他们双手的刀。他们意外地看着两个男人的脸,看着他们沉浸在幸福里的笑容,看着他们交叉的五指。还有那象征着“结婚连理”的白纱。

明明是新娘身上的物件,却在他们当中抵达了永恒的和谐。

破旧老楼终究无法理解和接纳,他们的白眼和两人的笑容越来越矛盾,两种意识开始发生剧烈的冲突,争据分寸之地,并且寸步不让。路过的小孩儿被家长捂住了眼睛,留下一句不经意又刻意让他们听到的“神经病”。

神经病?唐誉也看回去,我们不是神经病,我们只是结婚了。

双人成影被拉成细长条,楼上的窗口终于按耐不住,纷纷探出头来。有些人用早有预料的表情砸下去,看吧,白晖和张怜云的儿子,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有伤风化,居然搞玻璃了!

两个男人搞在一起,真是恶心!

居然还敢手拉手走出来,也不怕带坏了别人!

唐誉抬头看去,第一次发现走个路会有这么多人注视。你们在看什么呢?不应该恭喜我们么?

这些市井的目光自然不是唐誉所能理解的范畴,但已经是白洋的家常便饭。他能读得懂目光里的每个字,然而这些字眼只是让他更紧地拉住了唐誉的手,再紧一些,再紧一些。

一个生鸡蛋不知道从哪个角度丢下来,被白洋的余光精准捕捉。在即将落在唐誉肩膀上的前一秒,白洋挥手过去,一把挡到了外侧。蛋壳破碎,蛋黄和蛋清混在一起,在空气里飞溅,仿佛他们犯了弥天的大错,这一次他们天地不容。

谭玉宸第一时间看向楼上,指着窗口,红着眼要往楼上冲。楼上的脑袋立即缩了回去,谭星海拉住弟弟,对着他摇了摇头。

“你怎么每次都接这么准?”唐誉平静喜悦地摸了摸白洋的手,“以前在篮球场上,每次有篮球砸向我,你好像都能预测方向,每次都帮我把篮球拨开。”

“因为我老看你。”白洋叹了一声,不就是因为这个?

我不看着你,万一球砸到你怎么办?你又不是我们体院的人,对着球又不会躲。那帮篮联部的人打球又猛,一个爆冲就把你冲倒了,真让人不省心。

“我就知道,其实我猜到了。”唐誉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但还是说,“但是我喜欢听你直接和我说。你总是不说,以后和我多说点儿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