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恨之入骨,爱之入髓
夏小满快步在前,轻车熟路地离开监区,穿行至右军的营寨。一路上,碰见岗哨和关卡,只需亮出东宫的腰牌,便通行无阻。
叶星辞觉得营里很静,看来大军开拔了,不知进军何处。他睡得昏昏沉沉,没留意集结的号令。
四舅走快了便气喘如牛,说心口疼,叶星辞尽量扶着他。出了右军的辕门,又走几十丈,有两匹棕马拴在树桩上。
叶星辞刚想问雪球儿呢,便听夏小满道:“你的白马跑了。”他四下看看,语气急切,“别回流岩城,往东走,找个村子躲一躲。”
叶星辞心下一沉,放眼望去,只见北面火光连天。随着风向转变,隐隐可闻号角呜咽,战鼓擂动。
“那边激战正酣,太子赴前线督战,我才有机会放你走。”
“我父亲居然同意攻城?!”叶星辞骇然。
上兵伐谋,其下攻城。流岩城固若金汤,那得拿多少人命去填?
“太子与令尊令兄密谈,似乎有办法打开城门。”
叶星辞黯然:“若在城中交战,百姓要遭殃了。”
他不再多言,道谢之后,扶虚弱的四舅上马,自己也跨上马背。夜风漫卷,他眺望北方被战火映红的夜穹,几乎能感受到热浪袭面。
无力回天,要紧的是救下楚翊。
“这个人情,我记下了。”叶星辞朝夏小满一拱手,“若你不想在宫里过了,就来北方找我。我怕是,再也回不去江南了。”
他怅然一叹,用剧痛的手指勒住缰绳。一夹马肚,低叱一声,驱马朝东疾驰。
“今夜,全军口令‘大胜’,回令‘凯归’!”夏小满追喊。
叶星辞抬了抬手,示意自己听见了。
“叶小将军,你要幸福!好好活完这辈子!”
接着,夏小满又想起什么,追着他喊,似乎是太子在峡谷做了什么。话语被风卷走,他没听清。
想折回去问,却见几人出了辕门。从服饰辨认,是内率府的侍卫。他朝陈为喊了句“快走”,加了一鞭。
好在,并无追兵。战事爆发,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流岩,也没遇见成群结队的夜巡哨骑,夏小满很会把握时机。
陈为趴在马上,像要跟马咬耳朵,叫唤道:“这一颠簸,我都要散架子了,心在肚子里打秋千,忽悠忽悠的……”
“唉,真没想到,你心不好。”叶星辞策马徐行,同时警惕地环顾。
“嗯,心弱,就是缺心眼儿。等回了家,老子可不考功名了,天天玩。读书?读个屁!”陈为释然地嘿嘿一笑,“反正是个短命鬼,快活一天是一天。”
回家……叶星辞眸色一暗。宁王府,还是家吗?无论与楚翊的前路如何,他都要回去,因为娘会去那。
二人趁夜色沿山脚东行数里,本想去小城奇林,可那里亦陷入战火。
终于,遇见一片村落。叶星辞打算将陈为安顿在此,再去西脉的峡谷解救楚翊。
村庄在夜幕下沉睡,村口界碑刻着“刘庄村”。银辉洒满小径,家家门户紧闭。叶星辞敲响几家院门,都无人来应,只有犬吠。然后,全村的狗开始合唱。
“打仗了,很多人都躲出去了。把狗留下,能尽量防贼。”他推测。
迫于无奈,只好暴力撞开一户人家的院门。拴好马,又破窗而入。他将四舅安顿好,提醒别点灯,悄悄待着。他去峡谷解救楚翊,天亮前回来。
“太冒险了!”陈为慌忙阻拦,“逸之有罗雨护着,可能已经脱险,何况你又浑身的伤。”
“万一他还在那呢?”叶星辞坚定地拂开对方的手。
院中有水缸,他用水舀喝了点水,又饮了马。转了转,发现有地窖。窖中有袋炒蚕豆,和几坛私酿的米酒。
他略一思忖,将蚕豆和酒坛装在筐里,担在马鞍。骑一匹,牵一匹,奔西而去。
天边浓烟蔽月,火光将静谧撕裂,浮云几乎被战火引燃,交织成一幅惨烈的画卷。画中,一道渺小而顽强的身影颠簸着,不时因伤痛而蹙眉,却不曾停下。
赶到衡连山西脉,步入山麓,叶星辞跪倒在地,嘶嘶吸气。痛楚从血肉钻进钻出,爬遍全身,像裹着一张荆棘织成的网。
“可疼死我了,逸之哥哥……”
他喘息片刻,咬牙爬起,牵着两匹马,寻找峡谷入口。夜色模糊了参照物,他找不到路了。正懊恼,隐隐的火光出现在视野。
那就是入口。
似乎,是一队把守谷口的齐军在煮东西。叶星辞大步走过去,没有潜行,还刻意发出咳嗽,以显示自己的没有敌意。
听见动静,一士卒起身高喊:“什么人?口令!”
“大胜!回令?”
那人回了句“凯归”,又蹲下去,在锅里搅和。叶星辞走近,嗅到汤羹的香气。他热络地用江南方言搭话:“呦,哥几个煮夜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