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他该不会生气吧?

将时间向前推十多天。

在一个明媚的清晨,如果你是生活在昌国都城的百姓,刚在坊市吃了早点,一般会习惯性地停下来看看告示。这里有一面布告墙,专用于张贴各类告示。不认字不要紧,总有热心人在旁解读。

在最新的缉赏令旁,是承天府衙门的认尸通告,写明当前殓房里待认领的尸首。

有无名乞丐,溺亡者,还有一具年轻女尸。其后标注:暗娼,国丧热孝期卖春,被捕畏罪自杀,年二十上下。

假如无人认领,这些尸首会葬在城外乱葬岗。冬天停七天,春秋停五天,眼下是初夏,避免生疫,一般只停三天。

“可惜了。”你感叹一句,朝家走。

若你如往常,经过承天府衙门附近,会看见一对年轻的农家夫妇,正坐在路旁卖菜或等人。昨天也在。

那农妇头包花巾,身穿旧袄裙,脸上的灰像是刻意涂抹,因为她的脖颈白如羊脂玉。细看的话,似乎还有喉结,令人费解。她身边的农夫亦是满面尘色,却难掩轩昂的贵气,漫不经心地用明显没干过粗活的修长手指翻弄蔬菜。

你没有多想,加快脚步回家了。

承天府衙署前大坪,竖两旗杆,有一对石狮镇守,威风凛凛,身后是两面宽阔的八字墙。叶星辞和楚翊蹲守在此,已经第二天了。

他们在等竹桃的家人来认领尸首,其他线索都断了。撺掇庆王世子养外宅的随从小茄子不知所踪,只留下一句话,说是外出做生意去了。其他的跟班玩伴,都被庆王打个半死,仍坚称不知内情。竹桃住处附近的邻居,也都一问三不知,再问就消失。

“喂,乔装时就别戴这东西了吧。”楚翊瞥向叶星辞的左腕,“很喜欢?”

后者将庆王送的玉镯往衣袖里藏了藏,嘟囔道:“不喜欢,像镣铐似的。试了好几次,就是摘不下来,涂油也不行。”

“那是怎么戴进去的?”

“就是寸劲儿喽,‘啊呀’一下就进去了,疼得我都翻白眼了。”叶星辞龇牙咧嘴,握着自己的手腕来回撸动,演示当时的情景。这个动作,让楚翊难堪地移开视线,额头沁出冷汗。叶星辞继续道:“九爷没有过那种经历吗?就是把脑袋探进栏杆里,结果出不来了,只好锯断。”

“锯断脖子?”

“是栏杆啦!”

“哈,我可没经历过。”楚翊抖着肩膀轻笑,“但凡有脑子的,谁干这种事?”

“……我干过。”叶星辞敛起表情,冷冷道。

“咳咳,公主真是乐于钻研,富有冒险精神。不像我,墨守成规。”楚翊讪讪地改口。

叶星辞哼了一声。他的确干过这种事,七岁刚入宫做伴读时,他把头卡在御花园一处凉亭的栏杆当中,进退失据。没什么原由,就是单纯的想试试。

那时太子十岁,还没做太监的侍卫夏小满十二岁,二人合力锯断栏杆,才将他解救出来。太子还一直吓唬他,说锯到脖子了。他吓得直掉眼泪,要回家找娘。为了哄他,太子就和他一起睡觉,给他讲故事。

结果当天夜里,他“哗”一下把太子的床给尿了。一早醒来,太子看着泛滥的床榻惊呆了。他自己也惊呆了,因为他已经三年没尿床了。这一开闸,就势不可挡。

太子当机立断,将这两件事压了下去。不然,别人听说太子亲选的伴读把脑袋卡住了,还尿床,会怀疑此人脑袋里也卡住了,也有尿。

回忆至此,叶星辞不禁好奇道:“哎,楚逸之,你是几岁才不尿床的?”近两日,他们时刻耗在一起,几乎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有了方才不小心得罪人的教训,楚翊想了想,含糊地说了个极大的范围:“记不清了,五六七八十来岁吧。”

“那你可太丢人了。”叶星辞傲然斜睨对方,整整头上的花布巾,“我最后一次是在七岁,之后再没有过了。”

“宫里没罚你吗?”楚翊忍俊不禁道。作为宫女,肯定挨了罚吧。果然,这小丫头愣了,灰扑扑的脸蛋儿微鼓,乌黑清亮的眸子转了转,才说:“我可是公主,为什么罚我?”

“也对。”楚翊咬住下唇,忍住强烈的笑意。这种“敌”明我暗的感觉太有趣了,而且,“敌”自以为也在暗处。他想起那本早已遗失的自著的兵书,里面也提到过类似的局面。

他觍着脸玩笑道:“你看,我们两个穿成这样,还真像一对寻常的农家夫妇。我在田里务农,你在家里喂猪。到了晌午,你就去田里给我送饭,然后坐在田埂聊天。也种点小菜,进城换了钱,我打一壶酒,再给你买根簪子。过几年,院子里就会有几个小娃娃在跑。”

叶星辞略作想象,难以接受那样平淡乏味的生活,揶揄道:“嗯,我喂猪,然后还要去喂你,你等于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