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我全都要
刚走到母妃的寝宫,就听见后园亭中传来一阵大鹅似的朗笑,嘎嘎的。而后戛然而止,显然是被责备了。
楚翊会心一笑,身心陡然放松了,加快脚步。
后园很小,凉亭更小。几株忍冬越过丛生的兰草攀援而上,顽强地爬满半个亭子,形成一幅天然的绿色帘幕。
绿意盎然的檐下悬着一笼画眉,两个服色淡雅的女子正伴着鸟儿的啁啾习字,石桌上笔墨纸砚俱全。她们一个还不满四十,依旧风姿绰约,灵动的眉目明艳如画。另一个已过天命之年,端庄淑雅,鬓角微霜。
“先不练了,姐姐,我们喝点茶吧。”年轻些的女人道。她是楚翊的生母,陈太妃。
“一个时辰了,你才写了不到十个字。”楚翊的养母袁太妃笑着叹气。
“等会儿再练。”
“到那时,你又该说要去睡觉了。”
“那就睡醒了再说……呀,咱儿子来了!”陈太妃抄起石桌上的一沓宣纸,递给迈进凉亭的楚翊,“看,这是为娘今天练的字!”
“这是最近十天的成果。”袁太妃拆穿道。
陈太妃嗔怪地横了她一眼,拉着楚翊坐下,问他用过午膳了没。又仔细打量他,心疼道:“咱们娘儿仨有一个月没聚了,忙了这一阵,你都快瘦脱相了。刚给太皇太后请安了?”
“嗯。”楚翊走得渴了,端起桌上的盖碗,将茶水一饮而尽。他和母亲很像,尤其是高挺的鼻梁,鼻头秀气而饱满。
宫女来换茶,他摆摆手,屏退了几人。确认四周无人,他才说:“你们知道兰妃殉葬的事吗?怎么没人劝劝她。”
“我们也是才知道。”袁太妃缓缓摇头,怜爱地看着他,“逸之,你确实清减了,多吃点。”
“你四舅的病怎么样?”陈太妃问。
“有点咳嗽,我叫他搬去永固园调养一阵子,已经请示过老太太了。”楚翊见桌上有椒盐香榧,于是抓了一颗慢悠悠地剥开。
他出生时,亲娘刚从末等宫女晋封为才人。她品级太低,娘家无势,自己大字不识几个,又才十几岁,害怕孩子养不大。于是就送给刚经历丧子之痛的袁氏抚养,自己则三天两头过去转转。
袁氏是大家闺秀,将丧子后所有的母爱,都倾注在这个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身上。久而久之,两个性格、家世迥然的女人也成了深宫中最亲密的伙伴,相伴半生。
楚翊始终觉得,亲娘虽然没读过书,却是有大智慧的。一个女人,舍得将刚出生的孩子送人,堪称当机立断。
“跟二位母妃说件事。你们是我最亲的人,我想有必要告诉你们,我在做什么。”楚翊悠闲地剥着香榧,淡然而坚定地讲出他此生最重要的决定,他的一生都将为之跌宕:“今年,也许明年,朝廷会议举摄政王,总领朝政,那个人会是我。玉川公主将嫁给一个王爷,那个人也会是我。”
说完,他咀嚼着香榧仁,眯起双眼对二位母妃笑了笑。
生母噗嗤一笑,忽然在他眼前“啪”的双掌一击:“哎,快醒醒!”接着来探他额头,“儿子,你没发烧吧?”
养母则肃然凝视他,确认这并非玩笑之后,才道:“娘清楚,你胸藏丘壑。可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往后,你是一步一道坎,容不得行差踏错。谁知将相王侯外,别有优游快活人。荣辱不惊,又何尝不是乐事。”
陈太妃抿了抿嘴唇,道:“我没有袁姐姐这么会说,只好总结一下她的话:逸之啊,你这两件事忒难,甭惦记了,别瞎掺和。”
“难道你们没意识到,这两件事,其实是一件事吗?”楚翊的目光在二人脸上流转,“谁娶到玉川公主,谁就更有可能成为摄政王。公主是齐国第一个远嫁的皇女,民心思定,盼望和平,娶了她就相当于在脑门上刻了个‘和’字,也就成了最不易发动战争的人。朝中主和的官员居多,他们更愿意相信,亲家之间不轻易言战。”
两个女人对视一眼,静静地听他说下去。
“而且,公主身带巨额嫁妆,仅黄金就有一万两。人情往来、迎来送往都需要财帛,而我的年俸才三千两白银。为了照顾穷苦百姓,田里的地租已经两年没收了。”楚翊目光如炬,清醒而理智地剖析,“我不贪财,但我将来想结交的人,或许贪财。我需要她的襄助和扶持,当然,如果借了她的钱,我会还。”
有件事他没有说,耻于开口。那就是对于公主本人,或者说是故人小五,他也有一丝淡淡的好感。
“这些东西,你是什么时候想到的?”陈太妃低声问。
“在大行皇帝灵前。”楚翊坦言。
“你不地道!你皇兄刚刚晏驾,你就琢磨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