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全部,从头到尾。……

仿佛于无声处落下一道惊雷,霍翎脚步顿住。

只是一瞬间。

就在季衔山话音落下的瞬间,霍翎的眼神变了。

季衔山剧烈喘着粗气,一句简单的话语,几乎用尽了他毕生的力气。

看着霍翎陡然僵住的背影

,季衔山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方才都说了些什么。

他做了一件最错误、最愚蠢的事情。

不是在听说那句天命谶言后就不管不顾地冲到寿宁宫与太后对峙。

而是,他将一个本该永远埋葬的秘密,捅了出来。

在最错误的时机,捅了出来。

窗外的风雨愈发大了,大殿之内,只有沉重的喘息声以及滴漏的滴答声在回响。

“皇帝。”

霍翎声音温柔而克制:“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大明白。”

霍翎转过身,唇畔含笑,笑意却不及眼底分毫。

“这样要命的大事,怎么能够胡言乱语呢。就算是与我闹脾气,也该有个限度吧。”

季衔山心底原本已经生出悔意,只是,当他对上霍翎不带笑意的眼眸,看清她眼底的戒备与警惕后,那丝悔意就烟消云散了。

他实在太了解太后了。

他曾经无数次坐在太后身边,看着她与朝臣对峙、斡旋。

有很多连太后自己都未必注意到的小习惯,他都尽收眼底。

“太后不相信吗。”

季衔山道:“还是疑心我在诈你的话。”

霍翎不解道:“你外祖父出事时,你不是去过霍府,了解过他出事的来龙去脉吗,怎么会突然说出这种话?”

她缓缓抬步,走下一级台阶:“你是不是从哪里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是有什么人在你耳边乱嚼舌根吗?”

看到母亲再也无法维持那副游刃有余、冷静自持的姿态,季衔山笑得浑身都在颤抖。

这样才对。

在这场对峙之中,为什么只有他在痛苦,为什么只有他在崩溃。

明明他已经如此难受,母后看着他的眼神,就仿佛在说“你怎么这么天真、这么不懂事”。

作为名义上的皇帝,朝中的军政大权都被母后牢牢把持,他无法反抗母后的意志。

作为她的亲生儿子,她可以质问他的孝道在哪里。

他对上母后,是如此地无力反抗。

但是,季衔山一直很清楚,他手里还握着一把最锋利的刀。

这是一把伤人伤己的刀,一旦出手,就必然要玉石俱焚。

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要用出这把刀,只想让它成为一个被时间彻底埋葬在过去的秘密,但是——

但是——

被情绪裹挟之后,他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

如今话已出口,秘密暴露,覆水难收。

霍翎等了又等,没有等到回应,终于再次开口:“当年刑部和暗卫调查出来的结果,你不是也看过吗?这些年里,我一直在命人沿着河流两岸搜寻你外祖父的尸体,你不是也知道吗?”

季衔山笑得实在太夸张了,他笑着笑着,又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

一直到那股咳嗽劲过去,他才嘶哑着声音道:“刑部也好,暗卫也罢,都是太后的地盘,你想要什么真相,就能得到什么真相。所谓的结果,不过是用来堵住天下悠悠之口的工具罢了。不然,太后要如何解释一国承恩公在出席完除夕宴后,就突然暴毙了呢。

“失踪,找不到尸体,才是最好的处理手段。”

霍翎原本还以为季衔山是在诈她,但听到他如此肯定的话语,心中也开始惊疑不定起来。

垂在宽袖下的手一点点紧握成拳,指尖捏到泛白,疼痛从指骨处传来,霍翎继续试探。

“在承恩公出事之前,他已经给我写了一本长达万字的认错书,正是见他认错态度良好,我才解除了他的禁足,让他进宫赴宴,一家团聚。”

季衔山浑身力气都已经消耗得一干二净,他再也顾不上仪态,任由自己瘫倒在地上,原本挺直的背脊也微微佝偻,不堪重负。

“太后以前都是称那本折子为认罪折子的,怎么现在突然就改口成了认错呢。认罪与认错,可是完全不同的。”

季衔山抿了抿干裂的唇角。

“我知道太后想说什么。你是不是想说,那是你的亲生父亲,你已经与他达成了和解,又有什么理由对他痛下杀手呢。”

他抬起头,眼底一片血红。

“除夕夜、冷宫、毒酒、弓弦。”

季衔山每吐出一个词,霍翎的神情就冰冷一分。

“承恩公认为当年对我的疼爱发自内心,今日却恨不得置我于死地。我今日与承恩公刀剑相向,就让你开始质疑我当年的真心……”

“够了。”

“还有,承恩公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克母弑父,残暴无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