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唐韵
闲话休叙,接上回。萧云彰从净房回来,脱鞋上床,低头见林婵,目光炯炯,问道:“忙一整白日,怎还不睡?”
林婵闭眼,心有别想,她在布行这地儿、三六九等人交汇的江湖地,所见所闻,大颠认知,简直到了一个新世界。忆起用午饭时,邻桌伙计吴老六婆娘,来送小菜,他横挑鼻子竖挑眼,没个好脸儿。待婆娘走后,伙计赵二问:“你婆娘好心送菜,怎还不高兴。”
吴老六道:“我白日忙得打转,就晚间图个快乐,还跟我推三阻四,不给近身,我满心火气来。”
赵二笑问:“几日没有哩?”
吴老六道:“连今儿第五日。”
赵二玩笑道:“不过五日。”
吴老六道:“甚叫不过五日,不被憋死,便是那话儿无能了。”众伙计嗤嗤笑,皆称是。
林婵又忆起前日,逛园子时,两婆子拔草累了,坐在阶上闲话,被她听见,一个说:“我那死鬼男人,每晚倒头便睡,百事不想。”
另一个说:“有几日了?”
一个说:“七八日了。”
另一个说:“年纪大也就罢了,这点岁数,怎会不想,你弄得他想。”
一个说:“弄不动,软塌塌支楞不起来。”
另一个说:“这是有病,要治,我认得个神医.....”
林婵捻指暗算,与萧云彰足十日未同房,悄觑他,一身躺平,伸展腿脚,调整呼吸,阖目要睡了,如老僧入定,毫无杂念。
片刻后,她佯装翻个身,一腿搭上他肚腹,一手抱住他脖颈,喃喃道:“好冷。”
萧云彰想,三伏酷暑,虽夜仍热,怎会觉得冷,莫非病了。伸手摸她额,薄薄细汗,他想,准是在梦呓。 林婵想,怎地没动静,往日的龙精虎猛哩。不服气的用脚蹭他,手指轻挠。
萧云彰与她相搂相抱会儿,心火旺烧,欲念难平,想起陈珀之言,暗忖再如此,没得睡了。索性轻撩开她手腿,起身趿鞋,掀帘出房。
林婵看他背影,想了半天,不由一身冷汗,后终是疲乏,朦胧睡去,翌日早起,洗漱用饭,迳往布行而去,不在话下。
且说唐韵暂住唐老三家,唐老三开铺卖年糕,为人忠厚老实,未曾娶妻,对她一厢情愿,每日好吃好喝伺候,更把自己卧房,让给她安歇,打扫甚干净,新换的床被褥头,桌椅,烛台,香炉,挂一幅山水图,窗前摆一盆茉莉,满室清香。
唐韵却管不得这些,先时,相熟的月楼、唐田香、曹楚,各铺面掌柜,及伙计络绎而来,有安慰的:“你这数年有功劳有苦劳,给爷挣的钱最多,他哪放得下你,过几日自会请你回去。”
有不平的:“你做甚要走,忒傻,把打下的江山拱手让人。”
有吹风的:“奶奶做了布行掌柜,手忙脚乱,总出错处,比不得你能干。”一时众说纷云,唐韵听得眼泪汪汪。
再不久,来者渐稀,五六日后,已无人再来,更况萧云彰林婵。她心中发急,无法言表。
一日,正守在门边观望,萧乾拎两只绿皮西瓜,打门前过,被她叫住,责备道:“你怎未来看我?良心何在,枉费我从前待你的好。”
萧乾忙作揖,陪笑道:“我这些日,随爷往吴江去了,刚刚回来。”顺手把西瓜送她。
她心才定,展颜笑道:“进来吃口茶再走。”
萧乾道:“不得闲,我要替爷送人情去。”
唐韵道:“我就问你一句话,爷可有在你们面前,提起过我,说了甚么?”萧乾挠头,只是笑。
唐韵道:“皮笑肉不笑的,说实话这般的难嘛。”
萧乾道:“你还不晓爷的性子,有事儿,哪会同我们讲,生怕传出去。”
唐韵期期艾艾问:“你觉得,爷会来寻我回去么?”流下泪来。
萧乾慌道:“唐掌柜这又何必,算罢,我冒死替你问问爷,但得候时机,你且耐心等等。”
唐韵赶忙抹泪谢了,又十数日,左等右等,望断来路,不见萧乾,心下度日如年,百般煎熬,只得指使唐老三,去探听那边消息,唐老三直至深晚方回,唐韵炖了鸡鱼,买了金华酒,专心等他。
唐老三洗过手,坐下吃酒道:“松江布行,奶奶在经营,客来客往,井然有序,同你在时,无甚差别。萧爷整日官、商应酬,忙得没闲功夫,我守在街口一日,才守到他,想上前说句话儿,奈何未瞧我一眼。”
唐韵咬牙问:“萧乾那厮呢?”
唐老三道:“未见到他哩。”
唐韵心底酸楚,泪珠大颗滚落,这正是: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
唐老三道:“如今显见,布行已变换大王旗,韵娘还是想想,如何别谋生路罢。还有桩事,不知当讲不当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