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醉酒
接上话,一对夫妻眼见各自飞,林光道本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之意,在其间,不遗余力调停,林婵勉为其难,萧云彰悬而不决,令他操碎了心。
且说五月二十八日,是林婵的生日,晚间在她房里,置办一桌酒席,林光道陪了吃酒,有些心神不宁,时常朝窗外看,林婵察觉,问道:“爹爹在等谁?”
林光道不答,只说:“两人稍嫌冷清,若柳氏和你弟弟在,会热闹许多。”
林婵道:“表面热闹算甚么热闹,现虽只有爹爹在,我却觉得十分热闹。”
林光道说:“许久未听你弹琴唱曲了。”
林婵去取来月琴,调好弦,轻启喉音唱道:(端正好)衫袖湿酒痕香,帽檐侧花枝重,似这等宾共主和气春风,一杯未尽笙歌送,就花前唤醒游仙梦。(乔吉)。
林光道拍手夸赞:“有你母亲当年风韵。”亲手斟了盏女儿红,递给林婵,林婵称谢,才吃两口,小眉隔帘禀道:“姑爷朝院里来了。”
林光道喜上眉梢,起身要去迎,林婵拦阻道:“爹爹何等身份,勿要失了官家风骨。”
林光道说:“一家人讲甚尊卑贵贱。”
林婵道:“我要与他和离了,哪来的一家人。”正说着,小眉打帘,萧云彰走进来,给林光道和林婵作了揖,叙礼而坐,小眉送来碗箸。
两人碰盏吃酒,林光道问:“怎地才至?”
萧云彰道:“听我要出城,今日有人请,明日有人请,一时难以脱身。”
林光道问:“定好离期了?”
萧云彰道:“也就这几日。”林婵不言语。
林光道问:“可听过婵姐唱曲?”
萧云彰微笑道:“未曾有此荣幸。”
林光道说:“婵姐弹唱一首,与我们下酒助兴。”
林婵只得拨弦唱道:江山如旧,竹西歌吹古扬州,三分明月,十里红楼。绿水芳塘浮玉榜,珠帘绣幕上金钩。萧云彰盯着她,素面迎人,乌云挽髻,发上仅插一根鎏金莲花点翠簪子,肤白胜雪,眉眼春水微澜,唇如榴红,心想,怎地数日未见,又美了许多。
林婵边弹唱,边想,他紧看我做甚,难道嘴角有糕屑?趁他俩吃酒时,伸舌舔了舔,萧云彰瞄见,心思浮动,官家女在引诱我,向我示好。
林光道起兴唱:看了此处景致,端的是繁华胜地也。
林婵接着唱道:列一百二十行经商财货,润八万四千户人物风流。平山堂,观音阁,闲花野草;九曲池,小金山,浴鹭眠鸥;马市街,米市街,如龙马聚;天宁寺,咸宁寺,似蚁人稠。琴弦忽然断了。林光道问:“怎地这样?”
林婵无谓道:“我幼时弹的月琴,今日才断,也算寿终正寝,是喜报!”
萧云彰笑着吃酒,林光道给林婵使个眼色,林婵佯装未见,林光道清咳一声,林婵低头不语。林光道无法,站起身,随便指一事,着急忙慌掀帘出来。见齐映盘腿坐在廊上,闭目修神,萧乾在明间吃饭,林光道叫他过来,萧乾一抹嘴儿,近前作揖问:“老爷有话交待?”
林光道低声说:“你最伶俐,在廊前守着,除非主子唤,勿要进去打扰。”
萧乾瞬间明了,说道:“老爷放心,就算天王老子来,也没得商量。”林光道笑着走了。
房里一片安静,片刻后,萧云彰执壶,给林婵斟女儿红,说道:“未曾想你弹唱这般动听!”
林婵道:“九叔谬赞,我不过为打发光阴,比不得怡花院的妓儿,色艺侍人,需勤加苦练,不得懒惰。”
萧云彰说道:“是么!我去酒楼妓馆,主为生意应酬、只关心买卖成败,妓儿色艺如何,我倒未曾在意过。”
林婵想,呸,你若大方承认,我还敬你有些血性,这般颠倒黑白的说辞,着实可恶。她心底火冒,端盏一饮而尽,只觉甜咝咝的,香气扑鼻,自己执壶满上,又一饮而尽,她道:“九叔你呀!”不晓想到甚么,哧哧笑了。
萧云彰原想提醒她,这酒窑藏五年,吃多易醉。看她情形,不用说了。萧云彰执壶给她满上,问道:“笑甚么?”
林婵道:“你帮爹爹抗疫,我都听说了,无人不赞你的善举,慷慨解囊,普渡苍生,只有我知道,他们被你骗了,你坏的很,天下最坏的奸商!”
萧云彰把椅子扯开,握住林婵胳臂,使力一拉,林婵脚步不稳,跌坐他腿上,他一手搂紧她腰,接过盏儿含口女儿红,俯首寻着榴红小嘴,喂她一滴不漏吃下,咂舌咬唇过了瘾,才松开,低笑问:“我哪里坏了?”
林婵搂定他颈子道:“你呀,昨儿是夜叉心肠,今朝又成菩萨面孔,你变来换去,迷惑世人,让他们捉摸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