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第2/4页)

符生的声名和精神,一起被那首诗毁灭了。

他伤心落寞,浑浑噩噩。

几个朋友看不下去,一道去拜访诗社里的贵人秘书省少监石颖觉,替他打抱不平:“那个卢生恃才凌人,未免也太狂妄了些!”

石颖觉看了卢生写的那首诗,起初惊叹不已:“从前怎么没听说过此人?”

复又惋惜不已地摇头:“如此卓绝的天资,居然耗费在这种艳诗上,用来为一个小女子张目,真是暴殄天物!”

再听了诗社里友人们的恳请,终于说:“是该给他吃点教训,叫整一整性子。”

叫侍从持自己的名帖去京兆府走一趟,又嘱咐说:“关他两个月也就算了,只是也别苛待了他。”

众人不免要夸赞一句:“石公宅心仁厚。”

石颖觉摇头失笑:“只是不忍心看年轻人走上歧路罢了。”

石公为自己张目,符生不得不感激他。

可是他言辞之中对于卢生的推崇,又让他觉得痛苦。

卢生随手挥就的那首诗广为流传,在那之后,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里,好像都掺杂了什么东西。

一种叫他不安的,无法抬头挺胸的东西。

符生忍受不了那种如同雷电一般的酥麻的折磨,他不得不离开东都,躲避出去,借酒浇愁。

有人怀着一点幸灾乐祸的心态来告诉他,卢生业已出狱,是他苦苦思恋的贾家小娘子托人求情,把人给救出来的。

符生因这消息而愈发痛苦。

他反复地,哀伤地,怨囿地呼唤着贾家小娘子的名字:“玉蝉,你怎么能对我如此冷酷无情?”

这时候天色已经开始黑了,却有旅人往此地来投宿。

符生趴在没写完的书信上,抬起染上了墨汁的脸,醉眼朦胧地去瞧,却见走在前边是个女郎,年纪不算轻,怎么也该有二十三、四岁了,身量并不算高,容貌却很秀丽,青丝乌黑浓密。

他看这女郎头发并未如妇人一般挽起,不免心想:“年纪这么大了,居然还没有嫁出去……”

等那女郎走到近前,他才发现,还有一位年轻郎君与之同行。

那青年生得高大挺拔,宽肩窄腰,一袭黑色圆领袍,头戴斗笠,只能看见他骨骼流畅的下半张脸和冷白精致的下颌。

他们只要了一间房。

符生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嘴上也冷笑了出来:“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他说:“现在的女人道德都已经败坏,不像从前了……”

那对男女同时看了过来。

那女郎问他:“你是在说我吗?”

符生毕竟有些畏惧与她同行的那男子,不太敢把话挑明,嗤笑一声,扭头将视线错开了。

那女郎也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齿。

而后她上前一步,单手拎起店家搁在外边的一把旧木椅,二话不说,抡起来咣咣咣对准符生就是一通砸!

好响的几声!

符生坐的椅子垮了。

符生也垮了,头破血流,跌倒在地。

老板原还在柜台那儿打瞌睡,见状又惊又怒:“……要打出去打!”

与那女郎同行的青年赶忙取了一块碎银给她,同时礼貌地说:“请您多多包涵。”

老板脸色稍霁。

那青年已经自觉去问伙计扫帚在哪儿,提在手里,主动过去打扫满地残骸。

那女郎还留着原地,眉头蹙着,目光落在符生桌上摊开的那封书信上。

“……玉蝉,我是真的恋慕于你,也希望你过得好,既然你已经移情别恋,那我除了祝福之外,又还能说什么?”

那女郎看得狐疑,拎着那张信纸,问符生:“这位玉蝉小娘子是谁?别说是你的妻子亦或者未婚妻,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那种会痛快放手、大方祝福的人!”

伙计叫符生荼毒了这么久,忍不住道:“是他一直在纠缠人家小娘子啦!”

老板瞪他:“就你话多!”

那女郎听后一声冷笑,三两下将信纸团成一团塞进符生嘴里,又问那伙计:“玉蝉小娘子是何方人士?”

伙计指了指东都城。

那女郎便同符生道:“滚,别叫我知道你还在东都附近待着,如若不然……”

复又冷笑:“我劝你不要心存侥幸,你不会想领略我的手段的!”

她的眼眸像她的发丝一样浓黑,像是最深沉的夜,又像是无边无际的地狱。

符生毕竟软弱,为之胆战心惊,瑟瑟几瞬,终于低头。

他上楼去拿了行李,跌跌撞撞,仓皇离去。

老板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说:“这位娘子,这儿出了事,我们得去报案的……”

那女郎歉然道:“牵连姐姐,实在惭愧。”又给了她一笔银钱。

收拾干净之后,这对男女再度一起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