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第2/7页)

就这么几步路,他都舍不得她走,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没吭声,坐在她身侧,微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荷回基本可以确定,他不是在对王植生气,而是在对她。

她大抵能猜到缘由。

从京城到这儿,何止千里,她这样一路长途跋涉,不是骑马便是走路的,身上只是有些许擦伤和水泡,已经是万幸。

但凡她身子差些,腹中的孩子恐怕便不只是胎像不稳的问题,而是早不在了。

这是他期盼已久的孩子,可却因为她,险些有个好歹。

“是我不好,叫孩子这样受苦。”荷回声音低下去,心情有些低落。

闻听此言,皇帝终于有了些许反应,他目光落在荷回脸上,眸光闪动,半晌,终于开口道:

“你以为,朕是因为你没护好孩子同你生气?”

难道不是么?

荷回抬起头,语气里夹杂着愧疚,“我听说您没了消息,便什么也顾不得了,这才忽略了他/她。”

她懊悔自己的粗心,然而心里却清楚,即便时光倒流,她怕是还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这是她的皇爷,她的随之,她不能将他孤零零地抛在这儿。

她没法儿离开他。

他若是有个好歹,她也活不成了。

这念头很不理智,可是她没法子。

皇帝又不说话了,荷回从身后环住他的腰,将脸颊贴在他脊背上,垂下眼,却看到他的手在微微发颤。

那颤动很小,像冬日里水面上荡起的层层涟漪,轻轻的,毫不起眼,稍不留意便容易被忽略掉。

荷回身子一僵。

皇帝从未在她面前这样过。

在她印象里,无论发生什么,他从来是沉稳平静的,像是一块高大稳妥的磐石,替她顶起头顶这片天空,即便山河震动,他也依旧游刃有余,成竹在胸,好似这世上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难倒他。

可是如今,他的手却在她够不到的地方,轻轻地打起颤来。

“皇爷......”

她下意识抬头去看他,急道:“我往后再不那样冲动,会好好照顾孩子,不会叫他/她有一丝一毫的闪失,您别再生我的气。”

她孕期本来情绪便不稳,如今乍然见皇帝这般,自然有些着急。

“朕确实生你的气。”皇帝转过头来,声音有些沉闷,“却并非为了孩子。”

荷回不解:“那是为何?”

皇帝抿着唇,转身将她重新妥帖抱在怀里,拍着她的脊背喟叹道:“为了你。”

荷回一愣。

皇帝眸色沉沉,“你有孕在身,那般长途跋涉,若一个不慎,会发生什么?”

他终于低头与她对视。

“你会小产。”

她年纪小,不懂这些道理,只以为小产不过是失去个孩子而已,却不知对女子的身子伤害有多大,轻则疾病缠身,重则没命。

这种事情他从小到大不知看了有多少次。

对此,太祖爷时,一位姓齐的选侍最为叫他印象深刻。

她为了讨取太祖爷欢心,没日没夜苦练昆曲,却不知当时自己已有身孕,没多久就见了红。

齐选侍原本身子康健,小产后却疾病缠身,得了血山崩,每日缠绵病榻,疼痛难忍,没多久就撒手人寰。

因她抚养过他一些时日,她临死前,彼时还是王妃的太后曾领着他前去探望。

即便过了这许多年,皇帝依旧清楚记得那日的场景。

满屋的血腥气直往鼻子里钻,齐选侍躺在榻上,面无血色,瘦得已经没有人样儿,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像个垂死的老妪。

明明她还那样年轻,只是一场小产,却要了她的性命。

他没法接受荷回变成那样,连一丝一毫的可能都不能有。

在御医说出荷回有孕的那一刻,他心底里忽然没由来地升腾起一股难言的后怕。

这感觉波涛汹涌,瞬间淹没了他,以至于他感受不到任何新生命即将到来的欣喜。

明明他这样期盼这孩子,可那一刻,他满脑子想的,依旧是荷回,只有荷回。

是,她如今安然无恙,可万一呢,万一她在过来寻他的过程中发生意外,身子承受不住呢?

她会怎么样?

他根本不敢想。

从京城到这儿,路那样长,草原戈壁,大漠狂沙,她若是有个好歹,在那样的环境里瞧不见他,她该有多绝望。

他怨怪她不顾及自己的身子,责备王植他们不拦着她反而跟着她一起胡闹,他甚至生气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叫她担惊受怕,受了这样多的苦。

但他最怪的,还是他自己。

是他思虑不周,不曾安排好一切护好她,他只想着留下王植他们伺候她,却不曾意料到她会这般义无反顾地到这里来千里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