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第4/5页)

皇帝走到一旁坐下,漆黑的瞳孔映照出少年怔愣的脸。

“你幼时,朕常年在外头征战,因此没时间照看你,便把你托给太后养着,想来,是朕的错。”

本想着已经给他寻了几个大儒,学业上不必担心,日常吃睡又有宫人,不过交给太后闲暇时照看一下,权当解闷,却不想叫太后惯坏了他,将他活生生教成了一个扶不起来的阿斗。

学业不精不说,还只知道同宫人厮混,治国方略一篇写不出,即便憋出来,也是错漏百出,平平无奇,全然一个富贵乡里的公子哥儿。

当他发现此事时,已然来不及。

他用了许多法子来纠正,结果却始终叫人大失所望。

他的这个儿子,完全不是个做储君的料子。

平庸,各方面的平庸。

这样的人,当个闲散王爷或许能成,可若成为一国之君,只会被臣子拿捏住,招致江山不稳。

“爹爹还在骗我!”李元净听他一直在说自己的不好,心中气愤难当,咬牙道:“难不成不是您有了心尖上的人,想把太子之位留给她的儿子?所以才瞧我处处不顺眼?”

皇帝顿了下,抿唇:“朕瞧你不顺眼的时候,还没遇见她。”

李元净梗着脖颈只是不信,“您骗我......”

皇帝凝视着他。

李元净终于被他的目光看得崩溃,牙齿轻颤,身子前倾,两只手猛地按在地上,十指收紧。

是真的。

爹爹不让他当太子,确实是因为他自己太过平庸,担不起他的期望而已。

然而让一个儿子接受自己在父亲心中是这般形象,宛若凌迟。

李元净不甘心地抬头,“爹爹,就算我不够好,可我是您唯一的儿子,您迟迟不封我为太子,难道当真与沈荷回无关?”

他直起身子,倔强地看向皇帝。

皇帝抿了唇。

李元净以为他会说没有,然而事实却终究未能如他所愿。

他的父亲半张脸落在阴影里,目光不再落在他脸上,而是望向不远处的虚无,缓缓张口,打破他最后一丝幻想。

“有。”他道:“朕是个男人,大抵世间男人都有这种劣根性,只会想叫自己最爱女人的儿子继承自己的家业。”

“朕也不例外。”

“可即便如此,朕还是想着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你经受住北戎的这次考验,朕便许你将来当个闲散王爷,一辈子衣食无忧。”

李元净愣愣的,“爹爹说什么?”

什么叫许他当个闲散王爷?

难不成......

李元净如同被扼住了咽喉,一动不能动。

皇帝起身,轻脚走到他跟前,声音平静无波,说出的话却如刀子般扎在他心上。

“将来储君继位,不能有任何阻碍他的绊脚石。”

李元净睁大眼睛,四肢无限冰凉,比被发现勾结榫先时更甚。

他的父亲,早早为他和沈荷回的孩子安排好了储君的位子,而他自己,早已沦为了一枚弃子。

这场与北戎的战争,从一开始,就只是决定他这枚弃子要不要被彻底废掉的一场试探而已。

而他却对此一无所知,傻傻掉进圈套,为他奉上这一场拙劣的表演,叫他有了堂而皇之舍弃他的理由。

为了沈荷回,为了她那根本没影儿的孩子,他竟算计到如此地步。

李元净跪在那儿,整个人像是被掏空。

“父皇,你确定沈荷回会给您生出皇子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愣愣抬头,报复一般咬牙切齿道:“这么多年了,宫中就我一个孩子,这是上天的旨意,您改变不了,沈荷回她不会有孩子,她跟您不会——”

“主子!”

正当李元净要接着说下去时,被一声急促的叫声打断。

转头一瞧,那人已经打帘子进来,不是旁人,正是王植。

他一脸忧虑,连礼都来不及行,便对着皇帝小声道:“主子,皇后娘娘有些不好。”

皇帝一愣,随即也不再管李元净,猛地打开毡帘,大步朝荷回所在的营帐走去。

外头士兵正在搬运物件儿,见着皇帝,急忙放下东西行礼,却见他并未同往日般停下来同他们寒暄,而是急匆匆离去,不禁跪在那里面面相觑。

帐内,荷回正趴在榻沿边往痰盂里吐酸水儿,忽觉背上一热,下意识抬头,见着来人,两只强撑着的手臂不知怎么忽然就软了下去,整个身体往榻下掉。

“娘娘......”侍女要上前来搀扶,然而还未到跟前,荷回整个人便已经被皇帝接在怀中。

他伸手替她捋好鬓边散落的发丝,将她抱坐在榻,来不及接侍女递过来的锦帕,亲自拿衣袖去擦她嘴边残存的津液。

侍女似乎未预料到这般场景,不由愣住,还是王植提醒,她们方才醒过神来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