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到底谁才是自己人啊?

“我想创造一个比盛唐更强盛,比三代更理想,甚至……”后面的话,雁来没有说出口,只在心中默默补上。

甚至比现实更完美的盛世。

一如她在游戏开服时的宣传视频里所说——走进历史,参与历史,创造历史!

安史之乱五十年来,所有大唐人孜孜以求的,不过是“再造盛唐”这四个字。

但雁来想要的,却是一个像杜甫那样的人,或者说尤其是杜甫那样的人,也能够找到属于自己的舞台和位置的新时代。

这很难。

可玩家不就是创造不可能的存在吗?

郭昕那点尚未完全酝酿好的伤感戛然而止。

这种话,换做任何人来说,都会显得狂妄,可是从雁来口中说出,却是如此理所当然。

因为她是真的可以“我行就我上”。

如此,郭昕原本准备好的许多话,似乎都不必说了。

雁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并且坚定地走在路上,而且那条路还肉眼可见的光明。虽然郭昕心中的那些顾虑并不会因此就彻底消泯,可是此时提起,却又显得多余。

自古以来,变革总会面临着对一部分旧有势力的清洗。

天兵的存在,已经将变革所带来的阵痛降到了最低,比他想的更加周全,他又还有何求?

郭昕只好又给她斟了一杯茶。

他自己也饮了一杯,而后长叹道,“唉,现在的年轻人啊……”

雁来面含笑意,反问道,“义父年轻时,又是什么模样?”

郭昕微微一怔,眼中露出几分怀念,“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总喜欢标新立异,因此为俗人所轻,唯有二伯(郭子仪)最看重我,常以古语勉励曰:‘健犊须走车破辕,良马须逸鞅泛驾’,怀才抱器者,自当异于常人。”

雁来点头,“可见自古及今,年轻人都差不多。”

郭昕无奈道,“我是想说,现在的年轻人啊,比我那时厉害得多了。我已经老了,这天下,终究还是要看你们年轻人啊……”

说到最后,语气中不无失落,却又暗藏期冀。

他本该死在元和三年的龟兹城,能够活到现在,亲眼见证那个新时代的到来,已经没什么可求了。

……

“我已经老了……”

此时此刻,长安城内的一处宅邸之中,比郭昕年轻了二十来岁的李吉甫,却也发出了跟他相同的感慨。

跟眼前才刚刚二十出头的小儿子李德裕相比,李吉甫是真的老了。

况且他是文臣,不像郭昕那样身体强健,近些年来为朝中事务劳神费形,也常觉精神不济、唯恐天不假年。

只是身为作风强硬的宰相,李吉甫不会、也不能将这一点表现出来。

但现在他面对的是自己的儿子。

而这个儿子,才刚刚做了一件让他这个做父亲的都大吃一惊的事。

他偷走了李吉甫书房中的那封已经写好了很久,但迟迟没有送出的奏折,还用自己的文字润色了一遍,拿去投匦了。

面对李吉甫的诘问,李德裕表现得十分坦然。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李吉甫问。

“自然知道。”李德裕说,“知道,所以才要做。”

“胡闹!”李吉甫摇头,“这是我身为冢宰应该做的事,你只是个年轻人,上这样的折子,天下人的唾沫就能直接淹死你。”

李德裕摇头,“阿爷错了。”

“何错之有?”

“正因为我只是个年轻人,现在身上连官职都没有,不管说出怎样惊世骇俗的话,也不过一狂生耳。”李德裕说,“阿爷是宰臣,反而说不得。”

李吉甫愣住,“你是为我……”

“不是。”李德裕打断了他,“既然这件事必须要有人去做,为何不能是我?”

李吉甫注视着自己的小儿子,他是那么意气风发、明亮自信,仿佛天底下没有什么需要估计,更没有什么能阻挡他前进的脚步。

面对年轻人的锐气,李吉甫不由得由衷地发出了那一声感慨。

他已经老了,不只是身体,还有精神。

就在两三年前,他还一心想着“相天子,致太平”,迫不及待想要施展自己的抱负。可是现在,他连写好的奏折都要再三犹豫,不敢呈上了。

要不是今日,他还不会发现,原来自己已生了畏惧之心。

“阿爷的确老了。”李德裕听到那句话,非但没有宽慰他,反而肯定地点头,见李吉甫瞪眼,才道,“也该到了思量退路的时候了。”

李吉甫望着他,半晌才道,“阿爷的退路就是你们兄弟。”

李德裕默然。

李吉甫又道,“你现在就走,去洛阳给天兵修书,还有一线生机。”

李德裕正要答话,余光瞥见窗外,不由一顿,站起身道,“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