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只怕天下震动、人心不安。”(第3/4页)

到底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还是宦官和朝臣默契地完成了一次废立?

如果现在他出了事,他们还能再复制一次吗?

毫无疑问,他们能!

李纯转动着眼珠,只觉得腹背受敌、四面楚歌,竟是没有一丝生机。

但越是这样,他就越是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露出任何破绽。眼前没有镜子,但李纯想,此刻他脸上的表情应该也跟父亲一样吧?

他的眼眶因此而微微湿润了。

借助这种情绪上的变化,李纯慢慢平复着情绪。

他深深呼吸,尝试着活动身体,确定麻痹正在逐渐散去,才放下心来,又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与莫测。

无人知晓帝王那一瞬间的温情。

李纯抬起那只刚刚恢复的手臂,用仍然残存着麻痹刺痛的手指拈起奏折,递给侍立在一侧的刘光琦,示意他送下去。而后视线一直跟随着他,将大殿内的每一个人都认真地看了一遍。

每个人都没有破绽,所以每个人都有嫌疑。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刘光琦已经将第一封奏折收了回来,李纯便打开它,慢慢翻看着,整理自己的思路。

其实偶尔——虽然次数非常少,但的确偶尔有些时候,李纯也想过,会不会是自己想多了,其实雁来是大唐的忠臣,即便手握天兵这样的杀器,也只是为了守护大唐的和平安宁,并没有对他动手的意思。

至少至今为止,他们并没有做过任何有损大唐利益的事,不是吗?

而且跟其他藩镇比起来,安西确实很规矩。

虽然天兵对皇权不太尊重,让他丢了不少脸,但毕竟是天兵,可以理解。

只要愿意往好处想,每一个地方都能说得通,是不是?

但现在李纯确定了,自己并没有多想。

天兵碰了税收,而这是大唐的根基。

等众人都看过了第二封奏折,李纯才开口,“诸公以为,此事该如何处置?”

税、或者说钱有多重要,中晚唐的大臣们恐怕比皇帝更清楚。毕竟皇帝所了解和接触到的世界,都是经过了一番粉饰的,而作为亲自动手的人,大臣们当然知道自己涂抹了多少油彩,也最清楚被油彩掩盖的真相究竟是什么样子。

李吉甫第一个开口,“消息若是传出去,只怕天下震动、人心不安。”

这句话定下了调子,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真要把税收降到这么低,藩镇受不受得了不好说,但朝廷第一个就先受不了。

本来朝廷收税就很难了,所有地方官在面对这件事的时候,都熟练掌握了推诿的技能,不是说百姓不易、年景不好,要求皇帝减税,就是说地方事务繁杂,要花钱的地方太多,想要多留下一些。

好不容易收上来,转运又要耗费去不少。再加上贪腐,等钱粮押解到京城,已是十不存一。

这也是朝廷要设立专门的度支衙门,启用擅长理财的大臣的原因。只有让不容易被糊弄的官员从头到尾盯着,这钱才能送进国库。

要是真按照天兵的规定来,那点钱估计真的只够地方用,再有能耐的税官也收不上钱。国库没有钱,那别说是让下面的地方听朝廷号令,就连朝廷如何维持运转都是个问题。

这也是朝廷的根基。

所以在这个问题上,众人都是真情实感、同仇敌忾。

但要说到解决方案嘛……

没有。

田季安的奏折里写得明明白白,成德已经开始推行天兵的那一套了,而这个结果,可不是好商好量地讨论出来的。不仅死了一个王承宗,成德的兵马也散去了大半。

说到这个,朝臣们的心情都很复杂。

从平定安史之乱开始,削藩一直都是朝廷的国策,哪怕是终结了永贞革新的皇帝,俱文珍、武元衡等人,其实也是主张削藩的,只是更稳健、更保守而已,不然只会逼反所有藩镇。

结果现在,来了一群比永贞革新更激烈、更极端的天兵。

他们还真的把事情给办成了!

甚至顺便还把“轻徭薄赋”这个盛世的标志、封建士大夫的最高理想、所有文人都心心念念的隐藏成就给解锁了。

而且看魏博和幽州的反应就知道,他们不赞同、不愿意,但是也没办法。

问题是他们对天兵没办法,就干脆又把皮球踢给了皇帝和朝廷,想让他们去解决。

自己丢出去的回旋镖,绕了一圈飞回来,打中了自己的后脑勺。

让众人如何能不心情复杂?

……

雁来很快就收到了朝廷抄送的消息。

也不单单是抄送,皇帝还举一反三地将魏博和幽州也加入了星期四……啊不,抗议天兵豪华套餐。

中心思想就一个,天兵弄出这么多的乱子,朝廷现在压力很大啊,封赏什么的肯定是没有了,还得想想办法,该怎么安抚和约束发起抗议的那一方,你们看看是不是也该出点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