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自从那日被苏归断了一尾, 胡千面妖身受创,不至于危及性命,但到底伤得不轻。
他恨得直咬牙, 怨苏归不知变通,又向殿下先告了罪,承认自己举止失当, 接着据实禀告苏归对他下狠手的事。
末了又气愤又委屈道:“我固然有错,可苏归此举也是大大的不对!苏归重伤我, 到底是因为我失了分寸,还是不满我已久借机报复?共事多年, 我胡千面虽然不太看得惯他,但哪次跟他说话不是客客气气的?殿下,我可从没对不住那苏归!”
镜中的谭闻秋听得眉毛微微皱起, 隔了几秒未作回答。
胡千面赶紧道:“殿下, 胡千面不是要为难殿下。我知道殿下眼下用得着苏归,不能处置他, 况且此事是我有错在先。只是我得将苏归的行径告诉您, 他对我动手,未尝不是在向您挑衅……半妖就是半妖,谁知他是否有异心?”
谭闻秋叹了一句:“这话,也就你能说了。好了, 我不怪你,也知道你没有二心。”
若是旁的妖,例如白珠儿,是断然不会多说这几句的, 她怕触及她的逆鳞,让她联想到子邺。若是换了苟忘凡, 她也必将斟酌再三才敢小心翼翼将这些话说出口,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提一个字。
谭闻秋明知子邺心藏叛逆却不杀他,这给了其他妖一个不那么美妙的信号。从前能遮遮掩掩提起的话,现如今也不大好说了。
只有胡千面敢说,因为他深受宠信,还因为,他暂时没那么像人。
学会了人心,浸淫官场,这些妖身上也沾染了人的习气。他们状似摒弃了妖残酷相斗的天性,却把这份天性转变成了与人类似的猜忌和争斗,智慧与深思取代了本能。
胡千面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听到殿下关切道:“你伤势如何了?”
他不自觉晃了晃尾巴,觉得屁股上那个伤口没那么痛了,“吃了十来个人补充了元气,现在好多了。”
“那便好。”
见殿下仍未对苏归行径有所表示,胡千面有点着急,“殿下,那苏归不得不防!”
“我知道。只是在攻谭的事情上,他恐怕不得不听我的。”
胡千面略有不解:“您的意思是……”
谭闻秋见他如此,思量片刻,“罢了,告诉你也没什么。你不是一直好奇,苏归妖血传自何方吗?”
胡千面屏住呼吸。
“他是狐祖苏蔼之女苏青的孩子,三皇直系后代。”
铜镜之中,她面容朦胧眼神平静,神思悠远,像跨越了数百年的光阴回到了许多年前,“苏青是我的第一个徒儿。”
那至少得是八百年前的事情了,胡千面还没出生,对从前的许多事知之不详,他只知道殿下曾经收过徒,可是那个苏青怎么不见了?
随后他一哽,突然想到按照身份他们几个狐妖岂不是也要喊苏归一声“殿下”?这个念头让他五脏六腑都拧在了一起,恨不得哕上几口。
“苏青现下在何处?”胡千面小心地问了一句。
谭闻秋唇边的弧度暧昧不清,叫他看不懂她到底是在笑还是显露了不快。
他听见殿下轻声低语:“她在我的肚子里……”
好像有一条冰凉的小蛇沿着脊背爬了过去……胡千面不敢再问什么了,只愤恨道:“这一定是苏青的过错!”
谭闻秋嘴角翘了一下,这次才是真的笑了。
“借助苏归血亲之血,我在他体内种下了歃血咒。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双亲之命,才是他最无法拒绝的,哪怕神魂拒绝了,肉身也拒绝不了。所以他只能听我的,去往何处,要做何事,如何生,又如何死……”
既然有这个咒,怎么不给子邺种上呢?胡千面很想这么问,但他到底没缺心眼到那种程度,只得压下好奇心偷觑谭闻秋的脸色。
谭闻秋扫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想问,为何子邺身上没有歃血咒?”
胡千面垂下头,表忠心:“是,但我知道我不该问,殿下有自己的考量。其他妖不问,多半是怕触怒您,可我知道绝非如此,您留着他,是为了缓解气运反噬。那些妖只是自作聪明,以为殿下是为情所困,不相信殿下。”
其他妖有这样的误会,也是谭闻秋放任和引导的结果。胡千面猜,殿下不太想让太多的妖知道她有这个弱点。
镜中的谭闻秋盯着他许久没说话。
“歃血咒是有施展条件的,只有当双亲为血脉后代而死,才可生成。”她垂眼。
若爱自己的孩子愿为其牺牲,就不会施展歃血咒。若施展了歃血咒后人死了,那种下这个咒法也没了意义。
只有谭闻秋另辟蹊径,找到了使用它的最佳方法。
子邺双亲唯有她和姬瑯。
姬瑯愿为国死……可他愿为子而死吗?自然是不愿,他终究是一个标标准准的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