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夜逃医院比想象中的简单, 临近跨年,多得是病人想和亲人团聚,又不是所有人都像李双睫一样神通广大, 能搞到一幅灵活的轮椅。宋恩丞就这样被推着路过护士站, 偏偏李双睫还爱玩刺激, 故意在执勤护士面前停下, 递出一只笔:“我刚刚在地上捡到的, 是你的吗?”
“谢谢啊!”护士感激地道,“真是的,一天到晚找不到,不是被顺了就是不知道丢哪去了。”
还能这么玩?宋恩丞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进了电梯才问:“这支黑笔好像是你自己的吧?”
“对啊。”李双睫摊了摊手, “但医院这种地方就这样, 医护人员都要带着笔到处填表单的,你没有听说过吗:一百块掉在地上, 医生不会捡起, 但一支笔掉在地上, 医生一定捡。”
“还有这种说法。”宋恩丞恍然。
李双睫颔首:“白衣天使也不容易, 咱们深夜出逃算是扰乱了医院秩序,理论上不占理, 送支笔意思意思。”
出了医院, 外头银装素裹, 今年雪下得比往年要早。宋恩丞还不大习惯坐轮椅被推着走, 他表现出拘谨,紧紧抓住两侧扶手。李双睫以为他是怕冷,拿出夹层里的毛毯给他盖上。
“我不是冷。”他的声音在寒风中漾开,“我不知道怎么说, 我害怕。”
“为什么?”李双睫不以为然,“逃医威龙和逃学威龙,有什么区别?”
“……还是不一样的。”他看向那只打着石膏的左腿,“如果你一会儿遇见危险了,别管我,撒开轮椅跑。”
“哦?你是说什么样的危险?”
宋恩丞蹙眉:“我是认真的。”
“大半夜出来,我就要负责你的安全啊,无论如何我有保护你的义务。”
下着小雪,李双睫戴上卫衣的兜帽,随手拈走宋恩丞鼻尖上的一粒雪渍:“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们。”
“我们?我和谁?”
“所有的男生吧。”
“好像,男性生来就肩负起保护女性的责任和义务,无论在哪个国度的教育体系中,教育者都向被教育者灌输着这样一种观念。会不会这样反而有坏处呢?我的意思是,让男性认为女性需要被保护,那不就相当于默认女性生来是脆弱的、容易被伤害的?”
“我没有否认这个观念是利于女性的,但这份默认同时也让女性更容易被伤害了。”李双睫拿自己做比方,“我很弱吗?人们对弱女的定义究竟是什么?我需要以女性的身份承担可能被伤害和必须被保护的风险吗?”
她并不弱,宋恩丞忽然想起。
李双睫无论何时都强悍极了。
“我不喜欢人为标榜女性的弱小,即便她们确实遭遇了难以抵抗的困境,她们的弱,也不是决定性的因素。”
“难道可以说男生就很强大吗?如果我是一个男生,你或郑揽玉或裴初原还会说出送我回家这话吗?我想一个男生是不会对另一个男生说这种话的,一个女生也很少对一个男生说,那,为什么男生就经常对女生说呢?他生出保护我的念头,会不会是把我当成一件易碎的占有物在对待?”
“我、我没有想着占有你。”
“是吗?”李双睫似笑非笑。
李双睫以左手推着轮椅,右手在他的耳朵上揉了揉。这是一个带些占有欲的动作,足以表达她现在的态度:“真的吗?我不信。我就想过占有你,把你变成我的小跟班、我的小工具。难道我是男生而你是女生吗?”
宋恩丞感觉耳朵都烧起来了:“我不是……我没说不行,但是我从小到大都是你的跟班啊。”他努力领会她想表达的意思,“我懂了,和男女没关系,只是因为我不想你受到伤害。”
临到中心广场,人流开始拥挤了,四周被嘈杂如潮水的人声覆盖,比偶然的细雪更壮观。李双睫需要凑到宋恩丞的脸边:“你比我更不应该受到伤害,因为你是一个预备役运动员。”
宋恩丞的眼神闪烁。
“我、我首先是一个喜欢你的人。”他强调,“如果我没办法让你不受到伤害,那我也不想当什么运动员了。如果我明知道你有被堵的可能,我还无动于衷,那我就不配喜欢你了。”
“我也是一个女人。”李双睫贴着他的耳朵,不免咬牙切齿,“如果没办法让我最在意的人避免伤痛,那我也会难受……但最重要的,即便他是我的东西,我也不会剥夺他为我受伤的权利。保护,并非弱小者的专权,你保护我可以是因为你喜欢我,也可以因为你喜欢被我保护……喜欢这种感觉吗?我正在履行保护你的义务。”
原来是这样。
她是在保护他。
一手为他扫去额发上的风雪,一手稳稳地扶住轮椅,她在保护他;在他倒下时及时赶到,因为他受伤而愤怒报复那些始作俑者,她在保护他;原来他在保护她的同时,她也在保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