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圣上驾到——”

承元帝摆驾凤仪宫,挥退左右宫人,他坐在上首质问皇后:“你简直放肆,竟毒害宫妃。”

皇后抬眸,面上溢出讥笑:“圣上是来替贤妃讨公道的?”

承元帝皱眉,皇后清减消瘦,但开口却是一股蛮横:“本宫真要动手,何必迂回,亲手打杀她才解气。”

她直视承元帝,“圣上,臣妾没做过的事,不会认。你若要让本宫偿命,尽管赐死。”

她眼眶不知何时湿润,眼一闭落下泪,心如死灰,“太子已死,本宫也没了念想,圣上下旨罢。”

皇后眉眼间与太子颇为相似,她阖着眼站在那里,一瞬间仿佛与太子身影重合,承元帝心头一紧,“真不是你做的?”语气却是软了。

皇后睁开眼,目光倔强,“没做过的事,本宫不认。”

两人对峙,许久,承元帝一声叹息,“齐妃身子不大好,令她回自己宫里抄写佛经罢。”

他搁下这一句,起身走了。

皇后立在殿中,心腹嬷嬷担忧不已,“娘娘,您一定要保重自身啊。”

皇后垂首,一瞬间眼泪决堤,几乎是咬牙道:“他心里始终记挂着齐氏那个贱人。”

若不是齐氏母子,太子怎么会死。

可是圣上只将四皇子分封去一个偏僻地儿,就轻飘飘揭过了。

七皇子和十七皇子相安无事。

齐妃更是毫发无损。

心腹嬷嬷心下亦痛,却也不敢说天子不是,“这些日子,齐妃很不好过。”

皇后倏地抬头,目眦欲裂:“她再不好过,能有本宫丧子之痛?!”

嬷嬷哑声,只得抬出七公主,才慢慢把皇后哄住,然这情绪大起大落,皇后累极,歇下了。

心腹嬷嬷轻手轻脚退出殿,一名在殿外宫人探头探脑。

嬷嬷厉声呵斥:“鬼鬼祟祟作甚?”

宫人跪地道:“回嬷嬷话,齐妃娘娘离开凤仪宫的时候昏过去了,瞧着面色不大好。”

嬷嬷冷笑:“齐妃身子不适,自有御医。轮得到你一个宫人担忧。回头你自去浣衣局,凤仪宫容不下二心之人。”

宫人满脸茫然,“嬷嬷,奴婢不是……”

嬷嬷眉毛倒竖,宫人顿时改口:“是,奴婢知罪。”

那宫人当即离了凤仪宫,小姐妹安抚她,“凤仪宫未必就好,浣衣局也未必不好。”

浣衣局是累,但好歹也留条命。

申时左右,齐妃宫里的人前往内政殿,道齐妃不大好了,恳请圣上过去看一眼。

洪德忠尽忠尽职汇报,躬身立着,等承元帝拿主意。

然而承元帝思量许久,拒了:“齐氏身子不好,就好生养着。”

洪德忠丝毫不意外。

上午圣上才驳了皇后,下令放齐妃出凤仪宫,这会子再赶去探望齐妃,无异把皇后脸面踩地上。

约摸要等几月了,洪德忠又出殿门,向宫人转达天子之意,心里却想圣上与齐妃到底是有情分在的。

四皇子的封地是不能改了,往后七皇子和十七皇子封王,应是会好很多。

他遥遥望着凤仪宫,又瞧着天上浮云,纯洁无暇,高不可攀。

而后,他垂眸遮住眼里难明的情绪。一时风光算不了什么,还得命硬,活得久才是正理儿。

洪德忠进了殿,殿外起风,吹着树叶作响,吹动云层堆叠,渐渐掩了天光,空气里传来湿意。

下雨了。

齐妃虚弱的躺在床榻,听着宫人回报,似有若无的笑了一声,“是了,他心中只有皇后太子,旁的妃嫔不过是草芥顽石。”

“娘娘……”许嬷嬷心疼唤她。

齐妃缓缓呼出一口气,偏头落泪,不叫宫人看见:“你们退了,只许嬷嬷留下。”

内间里,齐妃搭着许嬷嬷的手下地,在妆奁前坐下,菱花镜里形容瘦,朱颜不复存。

齐妃抚摸自己的脸,“本宫…这么老了……”

许嬷嬷忙道:“娘娘不老,娘娘只是一时憔悴……”

“古人言,老而不死为贼。”齐妃取了檀木梳,缓缓梳头,眉目间溢出一种看破红尘的释然,“本宫是不愿如此的。”

她自小爱俏,衣裳首饰极尽华丽,任凭旁人如何言齐氏大儒,当清雅端庄,她皆不进耳。

顾郎曾夸她,牡丹国色,人比花娇。

齐妃描了眉,抹了最红的口脂,坐在书案前提笔,写什么好呢,她以为她同她的顾郎是两情相悦,纵使算不得独一份儿,但她在顾郎心里也有一寸地。

如今想来,是她自作多情了。

齐妃苦笑一声,落得今日下场,该怨谁呢?

心中百般滋味,落笔却是两句情诗:“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几点猩红洒在桃花笺上,若雪里红梅,齐妃不喜红梅,她喜牡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