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狮子(17)

谈照挂断电话,回房间时温明惟已经醒了。

每天早上刚睡醒是温明惟最“潦草”的时刻,睡衣系带松了——多半是夜里被谈照无意识拽开的,长发散乱,额边有几缕翘起,眼神空而浅,眼珠转动缓慢,几分钟后才能恢复常态。

谈照攥着手机,新闻图里刺眼的血红色烙进视网膜,关闭也挥之不去。

他走回床边。

“怎么了?”温明惟瞥了眼他的手机,“接电话?谁这么早找你?”

温明惟口吻如常,仿佛对一切不知情。但他一直看着谈照,似乎料定谈照会在这一刻有所反应,值得他观察和欣赏。

谈照有那么几秒,给不出反应。

新闻上说这位官员是畏罪跳楼自杀,“罪”是指他死亡之后迅速被曝光的贪腐罪行。

他留有一封遗书,对自己过去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总之,似乎是没什么疑点的,就算有人觉得蹊跷,也不会为一位罪证确凿的贪官伸冤。

且不说他冤不冤,不重要,处理掉一位政府高官就这么简单。

而且杀一个人的方式有千百种,他大可以死得更低调,不起波澜,不生事端。但幕后那人偏要他死得万众瞩目,登上头条,公开遗书,让所有跟他有关联的人心惊肉跳——像一种警告。

“海关总署是我亲手织的网,有什么风吹草动都在我眼里。”

温明惟不说空话,除了他,也没有谁能这么深入地控制海关系统,随随便便就能翻出某个官员的详细罪证。

他警告的不是温明哲,是谈照。

所以他……果然是知道的。

知道多少?

只知道前天晚上参加那场饭局的三个人是谁,还是连谈照私下所做的一切,包括那个假身份,也都知道了?

谈照不确定,也不能问。

温明惟仍然看不出异常,有些温柔地微弯唇角,拉过谈照的手,很依赖似的握紧:“你怎么了,手这么凉?”

“……”

谈照头皮一麻,温明惟那双仿佛永远能洞察一切的眼眸里盛满他,像某种美丽而神秘的法宝,不能与之对视,否则会被摄走魂魄。

谈照险些袒露心声,招认罪行,紧急时刻忍住,反握住温明惟的手,克制道:“是温明哲的电话,”他把新闻递给温明惟看,“有人死了。”

温明惟漫不经心扫了一眼:“哦,怎么回事?”

谈照指着新闻说:“死的这个人是温明哲刚搭上的关系,昨天晚上我没细讲。”

他避重就轻地为自己开脱,“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人物,没必要小题大做告诉你,我盯着点就行……没想到,他突然死了。”

“这样啊。”温明惟似乎听信了他的解释,点了点头,拢紧睡衣下床,但有几分钟都没再开口。

他并非有意,只是自然而然地在卫生间洗漱,扎头发,没空理谈照。

谈照跟得紧,从背后搂住他:“你怪我没说吗?我只是不希望什么破事都让你操心,说好要为你分担的,否则我做这些有什么意义?”

谈照把温明惟的身体转过来,让他抱住自己的腰,“我最近有一半时间在飞机上,好累。”

“是吗?”

“是啊,我也掉秤了,你都没发现。”

谈照板着脸,一副“你不关心我”的口吻,强行扣住温明惟的下巴,咬了一口他的脸。

留了个牙印,怪疼的。

温明惟把撒娇方式别具一格的少爷推开,没推动。谈照用力把他抵在洗漱台前,狗崽子似的咬他的脖子。

撒娇显得有点刻意,但总比讲理好,解释太多过犹不及。

谈照不知道温明惟有没有松动,一只冰凉的手突然落在他后颈上,握住。温明惟审视的目光几乎能把他皮肤洞穿,他要拼命自控才能不令脊椎僵硬,显露心里的忐忑。

有那么一瞬间,谈照竟然有点怕温明惟。

但“怕”是种微妙的情绪,它的后果要么是躲避,要么是臣服。

谈照却不想躲避也不想臣服,他顺着那只手的压力,埋头在温明惟的肩膀上,吸取他身上冷冽的气息,很不合时宜地浑身战栗,想把人拖到床上去做。

在谈照眼里,温明惟是由两部分组成的。

眼前这张完美皮囊惹人心动,但更吸引人的是他身上看不见的部分:他的过去,背景,他令人难以理解的病和平静表象下深渊般的内心。

谈照看不透,越看不透越要琢磨,越琢磨越在意,不知道怎么停止。

“温明惟……”

谈照不自觉地唤出一声,莫名像求饶。

温明惟终于松手,给他的压力变成抚摸,低声道:“怎么,委屈了?我还什么都没说,你自己演完了全套。”

温明惟笑了声,好像他刚才的确一点也没怀疑过谈照,淡淡道:“不就是死了个人,该着急的是温明哲,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