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血祭(七)(第3/3页)
“当大理寺查到我们家时,我其实一直有派人偷听您跟别人的谈话,越听越觉得,您好像知道了什么,开始怀疑到我身上了。我就在想,可能只死了一个男娃,看起来不像是古庙凶手所为,于是,我就买来一个差不多年岁的女娃,让人杀了,做成是一对童男童女被杀的假象。不过,就在刚刚,我才知道,原来有一个小乞丐也被杀了,我这真是多此一举。”
陶姨娘将全部过程说了一遍,随后便伏在地上,一副悉听处置的模样。
一贯好脾气的随风,忍不住用只有许锦之和自己听得见的音量,骂了一句:“毒妇!”
许锦之看着陶姨娘伏下去的身影,手指在胡床的扶手上漫无目的地敲了几下,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片刻之后,他命人将陶姨娘押下去,随后又传卢乐平上前厅来。
卢乐平过来时,神色淡漠,却又不失礼仪,叫人挑不出错来,和许锦之第一次见他时一样。
“你的姨娘刚刚将两桩凶案都认下来了,主杀奴,按《唐律》,判徒刑一年。你阿兄的死,属于误杀,当判流刑三千。”许锦之对他说。
“哦。”卢乐平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
许锦之一直觉得,卢乐平这个孩子,老气横秋,根本没有一点孩子的样子。现在看来,何止是没有孩子的样子,连为人子的样子都没有。
“你还小,可能不知道。你姨娘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让她......”
“我知道。”卢乐平声音清脆,却夹杂刻骨的冷意,“以她的体力,很有可能撑不到流放地,会死在路上。不过,这都是她罪有应得,不是吗?”
“你很恨她吗?”许锦之忽然问道。
卢乐平抿紧嘴唇,没有说话。
当刑狱官三年,见过形形色色的各种人,对人性很难没有深一层的领悟。卢乐平这样天资聪慧却心性凉薄的孩子,许锦之也不是头一回见。
阿耶成日忙着挣钱,阿娘成日忙着揽钱。孩子的存在,不过是他们对外炫耀的一个物件儿。平日里,让孩子吃好的用好的、奴仆成群,以为就是爱。孩子想要的陪伴与关怀,却是一样也无。这些倒还是次要,最主要的是,为了面子,为了让商人家里也能出一个读书人,他们过早地剥夺了孩子的快乐。长此以往,孩子内心的状况很难正常。
思及此,许锦之的声音温和了一些,“我问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你阿兄出事的那一晚,你在哪里?都做了些什么?”
“吃饭,温书,每天如此。”卢乐平不假思索地回道。
“好了,你可以回去了。”许锦之说道。
待卢乐平离开后,随风好奇又不解地问:“郎君,你怀疑他?不能吧?”
“你还记得自己探听到的消息吗?这孩子生性残忍,缺乏同理心。如此粗暴地对待他人,只能是自己也被如此对待过。”许锦之顿了顿,又道:“我只是觉得奇怪,陶姨娘就算在家里再如何一手遮天,也盖不过卢齐光去。她在家里杀人,卢齐光就真的一点不知道?”
随风皱眉,想了想刚进卢家时卢掌柜慌张的模样,回道:“我觉得他是知情的。”
“既是知情,以卢掌柜的聪明劲儿,他能不联想到卢乐康的死因上去?再怎么不喜欢这个天生愚痴的大儿子,好歹也是正妻生下的嫡子。卢掌柜再如何宠爱妾室,能容忍这样一个女人在自己家中杀人放火?”许锦之顺着随风的话说道。
随风一下子有如醍醐灌顶,“虎毒不食子,能叫卢掌柜如此维护的,一定不是陶姨娘,而是......”
许锦之欣慰地看了眼他,觉得随风总算没那么笨。
“怪不得陶姨娘说起案发过程,说得如此流畅,敢情都是编排好的。不过,能令陶姨娘这种女人甘愿顶罪的,也只有她的宝贝儿子了。”随风接着说道。
“你去把陶姨娘和卢乐平身边的下人找来,挨个儿问话,问出卢乐平大前天晚上究竟做了什么。”许锦之吩咐道。
“他们会说实话吗?”随风身为随从,对主人的忠心是刻在骨子里的,故而,他下意识觉得,别人也该如此。
不料,许锦之幽幽说道:“树倒猢狲散,现在陶姨娘可是杀人嫌犯,这些下人,要是想以后还能有好出路,只能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