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登基(第7/8页)

士兵们开始掩埋尸体,以免造成军中的瘟疫。这个战场不复那一日嗜血的辉煌,安静到如同一幅壮阔且亘古不变的画,无声而泣血。

时间一日一日地过去,江载初不知道自己还在等待什么。

夕阳余晖下,他坐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极目远眺。

“殿下。”忽然有人叫他。

“你还或者?”宁王看着那个人,黑黄面皮,身材瘦小,带着一身血腥味道。

“断了三根手指。”张二举起草草裹着的右手,咧开嘴笑了笑,“还活着。”

江载初没再和他说话,听任他在自己身边坐下,耳边是呼呼而过的朔风。

“以后可能没法做农活了,得靠家中的婆娘了。”他叹了口气,又从裤腰带里翻出了些劣质烟草来,扔进口中咀嚼起来。

江载初从他手里抓了些,学样扔进自己嘴里,刹那间口里满是苦到清醒的味道。

“活着总比死了的好。”张二忽然哑声道,“每个人都这么想。”

活着总比死了的好,真是每个人都这么想吗?

江载初忽然想笑,为什么他的维桑,从来不这样想?为什么她从来只想要他好好活着,却从不顾虑自己?

那一箭,她逼他射向冒曼,可冒曼又怎会拿她来挡箭呢!

他看得分明,那是她自己刻意靠过去,却假装是被冒曼扯到了胸前,她用这样蠢的法子,让冒曼在族人面前颜面尽失;她用这样蠢的法子,将这场胜利送给了自己。可她给的,从来都不是自己想要的啊……

脸颊上有冰冷的液体滴落,江载初仰头看了看天,听到身边那汉子轻声道:“嘿,下雨了。”

永嘉三年九月,宁王江载初率洛军于函谷关下大破匈奴。

匈奴可汗与左屠耆王率残部西退,景云一路追击,收复太原、平城等地,追至关外,匈奴入关时的精兵四十万,最后只剩四万多人。

江载初留在中原,收整各路军队,前往陈县迎皇帝御驾回京。

十月,传皇帝御驾回京途中感染恶疾,薨,谥号明帝。

后世的史书这样记载这位年幼而亡的皇帝:“帝虽幼,其志坚。佞臣周景华引匈奴叩关,后欲弃守京城南逃,;帝于朝堂之上,朗朗开口曰:‘天子守国门,君王思社稷,宁战不逃!’后景华药之,帝自此声哑体虚。然心智清明,召宁王,命其节天下兵权,力抗敌寇。九月匈奴败走;十月,宁王迎帝还都,帝薨于途中,谥号明帝……若非早夭,明帝之建树,不知几何。”

史书的记载自然成王败寇,真假参半,其中的曲折经过,却也带着依稀的真实,多少留下了当年的影子。

十月,宁王率众臣回京。

这一年的冬日来得分外的早,路上随处倒着饥寒交迫的平民,江载初一身黑色盔甲,手按沥宽,仰头站在丹凤门下,昔日辉煌的帝都经历了匈奴铁骑的践踏,大肆烧杀抢掠之后,大片的宫殿烧成焦土,已颓败之至。

而就在这样萧瑟的天地间,御史大夫元皓率众跪倒在地,请立宁王为帝。

宁王三辞三让,天地间忽然飘起这冬日第一场细雪。

他的鬓边沾染了那些新雪,仿佛青丝骤白,一双清亮凤眸望着瑟瑟发抖的文武百官,面上无波无澜:“起来吧。”

群臣间对望数眼,不约而同叩首,额头贴在地面上,只觉冷如生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十二月,新帝登基,改国号永维。

国库因连年战事告罄,百废待兴,修筑宫殿的事便一再推后。

江载初如今暂居在保存完好的太极宫内,群臣议事亦大多安排在此处进行。这一日刚刚送走几名即将去西北守关的将领,内侍急急来报:“厉先生到了。”

江载初扔下手中狼毫,急声道:“请。”

厉先生是颤颤巍巍地被人抬进来的,老人家腿上肩上犹负着伤,挣扎着要跪下行礼,却被江载初扶住了:“先生免礼。”

老人定定地看着皇帝许久,叹道:“老头子知道,终有一日,殿下能走到今日。”

他一时间改不了口,皇帝也不怪罪,只淡淡看着他:“先生,当日的情景……能再告诉我吗?”

老人想了想,轻声道:“你走后没几日,就有一队人进来劫人。那时老头子在谷外散步,韩姑娘不放心,又让未晞陪着我,我二人方才逃过一劫。等到回来之时,家中的仆役、侍卫被杀得干净,尸横遍地……那丫头已经不知去向。回来之时……桌子上还隔着厨房刚端出的辣椒炒肉,那是丫头最爱吃的……”

江载初怔怔听着,他说得越是详细,自己心中便越是能勾勒出那幅画面来。

她必然松松挽着长发,穿着半新不旧的袄子,笑眯眯道:“这辣椒还不够辣嘛!”

“殿下,那丫头……真的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