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超人(第8/11页)
宁悦不是第一次听到这话了,她早就知道在这个社会里,全职妈妈永远是“清闲”的代名词。她并没有急着解释,因为她既不想向秦灿诉苦,也不想让秦灿觉得自己吃饱了撑的。
难得秦灿内疚,潘洁顺利地完成了汇报。临结束的时候,秦灿突然问:“那个宁悦,请了几次假了?”
向下走了两级台阶,宁悦无意识地蹦了两下。秦灿一眼就认出那是格斗的步伐,微微一愣,就听宁悦问他:“如果你在一个很好的公司做事,有一份很好的待遇,您会不会觉得这就应该是您的,您就可以一辈子在这里高枕无忧呢?”
“什么事?”秦灿察觉屋里有人,问话出口才抬头。认出潘洁后有点尴尬,随即想起是自己催着她来交结果的。
当然不。
潘洁进来汇报采购方面的初步审查结果,吃惊地看到秦灿眼角亮晶晶的,忍不住把眼镜向下扒拉了一下。确定自己看得没错之后,她暗叫一声糟糕,收起了脚步后退。
秦灿知道答案。每个职场上的人,稍微清醒一些的,分分秒秒都生活在被老板炒掉的潜在恐惧中。但是,他问的是宁悦的家,宁悦却用职场来回答,什么意思?
秦灿的心好像有什么东西塌了,一阵尘土飞扬,待到平静下来,却赫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心底多出了一个黑乎乎的大洞,那个洞很黑很深很古老……他看向深渊,深渊也回望着他。
宁悦在她的家里,有和职场一样的恐惧?
那个在他眼里曾经一无是处无能到极点的妈妈啊,怎么突然——如此令人难以忘怀!
这个念头在秦灿脑子里盘旋不去。
秦灿摇摇头,把记忆甩开。他用了几乎十年的时间去淡化关于一个人的记忆,却几乎是在一瞬间复活了关于她的一切:她的声音,她的怀抱,她的笑容,她的温度,甚至她的眼神……
宁悦停下来回头望,却看到秦灿正呆呆地立在台阶上。想起他上午晕倒过,宁悦赶紧走过来,问道:“怎么了?不舒服?”
他喜欢这声音,喜欢这时光,喜欢……
“没事!”秦灿如梦初醒,不由自主地问,“这家里,怎么能和职场一样呢?”
他记得,妈妈总是很忙,总不在他身边。但是只要他生病,妈妈就一定会陪在他身边。为此,他想尽办法生病,每次都被妈妈轻声责备,却依然会陪在他身边。是的,每次他生病,妈妈从不让他自己留在家里。尽管病好之后,他会发现妈妈总要换份工作。家里的生活越来越拮据,妈妈的眉头越来越深重,可是他不在乎,他依旧想尽办法让自己生病,并开心地看着妈妈陪着自己……
“家也需要经营啊!”宁悦喟叹一声,“弄不好,亲人之间的伤害——”宁悦顿住。
秦灿拿着电话,眼前却看到自己早已模糊的童年和少年。不,应该是半个少年时代。在妈妈还没有抛弃他的时候,那个依旧懵然不懂事的少年。
秦灿急切而严厉地问:“怎样?”
那种独特的轻柔的声音,那声音里透出的压抑的焦虑,还有拖鞋在地板上拖动的声音,熟悉的就像电话那头听到的是他童年的声音。有个女人,也是这样在他耳边呢喃,也是这样在寂寥无声中絮絮低语。
宁悦也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淡淡地说:“会死人的。”
秦灿放下电话,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电脑,有些恍惚。胡子渊的哭声和宁悦哄孩子的声音,突然唤醒他的一些记忆。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一个人这样哄着他。
秦灿一愣,瞬间巨大的疼痛排山倒海扑过来,让他动弹不得。宁悦则看着远方黛色的山影,想起自己晦暗无望的生活。
宁悦放下电话,长吁一口气,暂时放心。七天,能不能上班,且留给七天后说吧!
沉默凝滞在狭窄而明亮的观光楼梯间里。
秦灿“哦”了一声,才闷闷地说了一句:“回来补假条!”挂了电话。
良久,宁悦突然从怔忪中醒过来,发现秦灿脸色苍白,冷汗涔涔,正倚墙而站。
“主任?”宁悦迟疑地问了一声。
“秦律!”宁悦吓了一跳,赶紧扶住他,顺手从兜里掏出一包湿纸巾,擦拭他的额头。另一只手使劲顺着他的脊柱向下推动,秦灿哼了一声,两眼有了焦距。
等宁悦哄好了胡子渊,才发现手机没关,而秦灿居然就在那头安静地等着。
他看了一眼宁悦,眼神有些吓人,“误会是不是伤害?”
秦灿似乎对感冒的严重后果有点估计不足,一时没有说话,这时一直低声哼唧的胡子渊不耐烦起来,开始哭哭啼啼地喊妈妈,说自己要吐不舒服。宁悦来不及关手机,就用拿手机的手不停地拍着他的后背安抚他,原本停下来休息的脚步又重新挪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