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嵯峨(第6/7页)
长孙蛮没话说了。她直觉这事儿她娘铁定知道,但更明白,萧望舒绝不会告诉她这些往事。
她叹口气,转眼另起一话,问:“你之前说的另一件事是什么?”
何错犹犹豫豫,“郡主还是不知道的好。”
“……你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觉得我不知道就能好吗?”
何错还是为难。长孙蛮见状也不多废话,探出魔爪扒拉他的碗。直唬得何错连忙护住膝头,叠声道:“说说说,属下这就说!”
长孙蛮拍拍手,寻了个干净的树根,小屁股一抬,稳稳坐在上面,洗耳恭听。
何错苦着脸,捧碗蹲在一旁,“其实这事说来说去,还是跟那张砑金宣有关。那时天热,长公主又怀有身孕,君侯担心寒冰伤身,想亲自打扇。长公主贪凉,君侯磨了许久,才着人把冰盆移出去。所以我刚把扇子翻出来,就准备按吩咐去买芙蓉酥。谁料君侯话还没说完呢,死士就把砑金宣递上来了。”
他瞅了瞅长孙蛮,“也赶巧了,那会儿长公主的婢女出来寻人,君侯顺手就把砑金宣合在扇子里。久而久之,也就拿习惯了。这么多年来,君侯常常带着这把扇子,不是因为它有多重要,而是因为里面藏着那张砑金宣。”
长孙蛮眨巴两下眼睛,终于反应过来这件事的始末了。
所以从最初开始,她爹娘也有一段恩爱时光。
只不过一切都断在了成宗手上。内宫里递来的那张砑金宣,毫不掩盖萧家对幽州长孙氏的轻蔑。
她爹气得破罐子破摔,冷眼看她娘还要怎么演。而她娘…长孙蛮想起那夜马车里的对话,摇头沉思。或许在这更早之前,她爹娘就产生了更深的隔阂。
成宗送信,只不过是将那些深埋地底的东西提早挖出来了。
“郡主?”长孙蛮抬眼。
何错面有菜色,“咱们回去吧。真的顶不住了,好饿。”
“……。”
能问的都问清楚,长孙蛮也不磨蹭,任由何错牵起她的手。
只是——
“长孙时!你干什么!”
两人步子齐齐一顿,继而相视一眼,何错眼疾手快要拉着小姑娘离开,长孙蛮使出吃奶的劲儿往后扑腾。
何错咬牙,低声劝道:“郡主,咱不能学人听壁脚。”
长孙蛮张牙舞爪:“学什么学,我打小就干这事!”
何错被她噎得哑口无言,心思一松,小姑娘就跑到树根那儿躲着。
他抹把脸,咯吱窝夹着木碗,认命地蹲下来。
……
长孙蛮蹲在灌木丛里,借着交相掩映的枯枝败叶,瞄眼朝不远处打望,正好看见躺在地上的王野。
而她爹正闲庭漫步地左右走着,似乎在观赏周围景致。
很明显,这是她爹动手打晕的。
长孙无妄手握枯枝,慢条斯理地折去细桠,“我能干什么。自然是来看看长公主听到什么风声。行路艰难,我可不想半路上又杀出什么乱子。”
萧望舒冷眼:“你不愿生乱,正好孤也不愿,如此分道扬镳,最好不过。王野奉孤命令整队离开,燕侯就不要横加阻拦了。”
“不阻拦?”长孙无昂垂手,那截枯枝点在王野脖子上,他笑道:“是,我当然不阻拦。不过长公主向来谋略过人,我为求安稳,不想无辜受伏,这总能行吧。”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逆鳞。萧望舒凌厉盯他,“比不得你们长孙氏奸佞狂悖之徒,阳奉阴违,欺上瞒下,何其用心险恶。”
长孙无妄笑容一顿,眼眸渐冷,道:“我已经说得很明确了,他的死,与我无关。”
“怎么可能无关?!”
突如其来地一声厉喝,惊得长孙蛮抖抖身子,她连忙躲在树后面,稳住狂跳不止的心脏。
何错目露担忧,他拉住长孙蛮,小声道:“走吧,这些事您听不得。”
长孙蛮推开他,一把抱住树根,就是不肯离去。她努努嘴,示意何错蹲回去。
等再看去时,她娘已经侧过了身,面容也恢复了平静。
萧望舒闭眼:“你们长孙氏,永远都不配提阿衡。”
长孙无妄眼眸暗沉,他紧盯那道纤细高挑的背影,良久,蓦然出声:“成亲前,你也曾来问过我,他的死是怎么回事。我那日便说,我不知情。”
萧望舒握紧手,指甲绷得青白,依然控制不住剧烈颤抖的身体。她只能咬住唇,死死闭紧眼,不让酸涩滚落,暴露人前。
“沙场凶险,胜败乃兵家常事,他为抵御匈奴,战死在并州边疆,无人能料。”他顿了会儿,然后说:“你那时对我说,你明白了。我以为,你是真的选择相信我。”
萧望舒深吸口气,平静地扯了扯嘴角,泄出一声讽笑:“并州之战,捷报频传,匈奴十二部狼狈窜逃。阿衡纵横沙场,从无一败。偏偏幽州援兵一至,最后一战就被十二部埋伏,腹背受敌几经生死。所有人都活着,惟独阿衡死了,玄衡军几乎全军覆没。信你?我若信你,那些数万英魂如何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