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第6/6页)

忽然,楼道里“啊”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滚落,“砰!”巨大的撞击声,玻璃的粉碎声。接着是男人的闷哼,疼到骨髓的声音。一秒钟的沉默。随即便混乱了,纷杂的脚步声、呼救声、尖叫声、小孩的哭声。那瞬,冯晓琴兀自没有回过神来,可怕的预感,让她仿佛灵魂出窍般,空空荡荡。竟想起那盏台灯,跌碎在地上的一对鸟儿,原本是相依互望,转瞬就各自散落,连个完整的模样也不剩下——半晌,一步步上楼,大腿像灌了铅,每一步都沉得要命。走上一层,见顾磊倒在角落里,人事不省。正面看不出受伤的样子。邻居也闻声出来,见状要帮忙把人扶起来,顾清俞沉声道:“别动,别动他身子。”冯晓琴怔怔地,往前挪了一步。这一步,仿佛用了浑身的劲道,却也只挪动了几厘米。很快,血从顾磊的脑后蔓延开,只一会儿工夫,地上便是很大一摊。黑红得怖人。

救护车送到医院。手术进行没多久,医生出来,宣布病人已经死亡。顾士宏没撑住,扑通跌坐在椅子上,昏了过去。顾清俞扶住父亲,抽泣起来。只有冯晓琴不动,傻了似的。坐在椅子上,像是没听见医生的话。半晌,站起来,抓自己的头发,一下,两下。忽然,猝不及防地,歇斯底里地叫起来:

“啊——”

追悼会那日晚上,冯晓琴站在饭店门口抽烟。一根接着一根。不想待在里面,太闷。眼泪到此刻为止,该是再也流不出了。没力气。哭也是要力气的。烟戒了十来年,结婚后就不抽了。连顾磊也不知道。呛了几口,就渐渐适应了。找回原先的感觉。抽烟与吃喝不同。吃的喝的看似丰盛,却只在身体里打个圈,便又出去了。烟虽然看不见,几缕气体,顷刻间竟是充满四肢百骸。至少那刻,是踏实的。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她回头,是小葛。

“给我一根。”小葛伸出手。

冯晓琴瞥过她已经明显隆起的腹部,迟疑着,还是掏出烟,递了一根给她。点上火。她明显是新手,被呛得咳嗽,却不放弃。两个年轻女人,良家妇女打扮,在惯做豆腐饭生意的餐厅门口抽烟,这画面多少有些奇怪。经过的人都朝她们看。小葛有些木然的声音:

“节哀。阿嫂。”

冯晓琴没吭声。过了一会儿,把她嘴上的半根烟拿下来,扔在地上,踩灭。

“别抽了,对孩子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