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玫瑰盛放(1)(第6/8页)

老先生请我们喝中国茶,缓缓地冲出碧螺春,她笑道:“香港这么好,不舍得走了。”

老先生凝视她的脸微笑。

我说:“老先生善观掌相,玫瑰,你有没有兴趣?”

她天真地摊出手。

老先生不能推辞,略看一看,便不肯说话。

玫瑰问:“是否有什么难言之隐?”

“掌很好。”老先生说。

玫瑰问道:“还有呢?”

“犯桃花。”

“桃花?”玫瑰看我一眼道,“是桃花运?我以为男人才有桃花运。”

老先生哈哈笑,推开椅子站起来。我知道他不肯多说,不禁担心起来。

玫瑰走到另一角落去看一扇螺钿嵌银丝屏风,我趁机问罗先生玫瑰的掌纹。

老先生深深看我一眼,“有一种女子,任何男人都会认她为红颜知己,事实上她心中却并无旁骛,一派赤子之心。这位黄玫瑰小姐,便是这样,你莫自作多情。”

我说:“我明白,但已经来不及了。”我惆怅,“我的追求有没有希望?”

“我又不懂得计算流年。”老先生笑。

“我们告辞了吧。”我说。

老先生站起来送客,“你那两幅画我留下细看,一有眉目便通知你。”

我与玫瑰向他告别。

她问我:“什么叫犯桃花,家敏?”

我很尴尬,“我也不知道,恐怕是说你男朋友多。”

她才说,“我并没有男朋友,我离婚也不是因为第三者。”

“那是为了什么?”我禁不住问。

“与他一起生活不愉快。”她说。

“什么时候开始的。”我说。

玫瑰微笑得非常凄凉,“认识那天开始。”

“为什么嫁他?”我吃惊。

“因为……人们爱的是一些人,与之结婚生子的,又是另外一些人。”

这句话好不熟悉,黄太太也说过的。

“在那个时候,我并没有选择,我能够做的,不过是那样。”

“他也同意离婚吗?”

“我已下了决心,他不同意亦无用。”玫瑰淡淡地说。

“为何拖了十年?”

“因为母亲的缘故,为了使她开心。”

“多么大的代价。”

“我丈夫……他其实待我很好,我们两个兴致不同。”玫瑰就说到这里。

与黄振华说到他的妹夫,他毫不掩饰他的感情,骂妹夫是“土蛋”。

他说:“永远衣衫不整,穿那种样子暧昧的衬衫。人家领子流行大呢,他穿小领子,人家时兴小领子,他的领子忽然又大了起来,真恐怖。”黄振华自己的打扮是一等一的了,因此说到这里,忍不住紧紧皱住眉头,“裤子有点喇叭,皮鞋有点高跟,总言之,说不出的别扭,跟了玫瑰十年,连这点门道都没学会,真是一项奇迹,我衷心佩服他居然还照活不误。”

我听得张大了嘴。

黄太太笑说,“振华对他是有偏见的。”

“更生,你说句老实话,方协文怎么配黄玫瑰,在一间美国银行任职,十年来就是坐那个位子——幸亏要离婚了,否则简直为‘鲜花牛粪’现身说法。”

“振华!”黄太太微愠,“你说法好不粗俗。”

我看着黄振华的郎凡丝衬衫、圣罗兰西装、巴利皮鞋,全身浅灰色衬得无懈可击,不禁笑了起来。

然后我正颜说:“我预备追求玫瑰。”

黄振华说:“单身男人有权追求任何女人,我只能劝你保重。”

我低头说:“我追她是追定了。”

“玫瑰,唉。”黄太太叹口气。

“她并不是我的梦中女郎,”我踱步,“我做梦也没想到有那么可爱的女人。”

黄振华摇摇头,“如出一辙。”

“什么如出一辙?”我问。

“没有什么?”黄太太说,“有件事我想说一说,方协文决定赶来挽救这段婚姻。”

“什么时候?”我惊问。

“下个月初,他已取得假期。”

“有得救嘛?”我惊问。

黄振华摇摇头,“玫瑰决定的事,驷马难追,她是一个凭直觉做人的人。”

黄太太看着我说:“这也并不表示你有希望。”

“我知道我的命运是悲惨的,我这颗心,迟早要被玫瑰粉碎。”

“好了好了。”黄太太既好气又好笑,“你们这班猢狲,平日一个个孙悟空似的,活蹦活跳,一看见黄玫瑰,却不约而同全体崩溃,现世。”

我叹口气,收拾文件。

天气渐渐有点凉意,我驾车上班,扭开无线电听,红灯的时候头枕在驾驶盘上,无线电上在播放洛史超域的歌——“我不想说及/你如何碎了我的心/如果我再逗留一刻/你是否聆听我的心/噢呜,心/我的心/我的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