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15/16页)
这三天,谢晓丹精神颇为抖擞,走在CBD的柏油马路上,高跟鞋都踩得铿锵有力,有产者的感觉果然不同,不仅仅是财富的象征,更衬托了地位和安全感。房子要装成简欧还是美式?地板铺亚麻灰,还是橡木白?门口的衣帽柜有点碍事,得整体打掉;浴室里一定得塞进去一个小浴盆;对了,还得查查从“新家”到公司,到底是坐公交方便,还是坐地铁方便,偶尔打回车,要花多少钱……谢晓丹沉浸在这些美好的畅想里,有房子的新生活已经在十字路口,冲她挤眉弄眼了。
三天后的下午两点,谢晓丹准时出现在中介门店,那对夫妻却迟迟没有露面。中介小伙子二十出头,毛毛躁躁的像个新手,他穿着廉价西装,攥着脖子上挂着的工作牌,坐立不安地向窗外张望,眼看到手的提成,不能飞啊。他不停给业主打电话,一会儿出去,一会儿进来。一旁资深的同事笑着摇头,转过身对谢晓丹说:姐,做好思想准备啊,三月份以来市场有点回暖,最近好多业主收了定金,宁可双倍返还都不卖了。
谢晓丹心里咯噔一下。什么东西没到失之交臂的那一刻,你还没觉得它有那么珍贵。
中介小伙子满头大汗地进来了,他又急又怯地跟晓丹说:姐,我这回问明白了,那个业主说有客户愿意出更高的价,实在不好意思,问咱能不能加三万,能加,他马上来签字,人就在停车场呢。谢晓丹只觉得心跳加速,手脚发凉,纵然她已经见惯了安排在中国大饭店宴会厅的论坛排场,见惯了客户去兰会所的消费账单,她却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这样粗暴直接的利益争夺。
情急之下,六神无主的谢晓丹给田蓉打电话求救:“蓉蓉,那个业主说有人给他加价,让我再加3万,我怎么感觉不像真的,你说会不会是他们讲价钱的策略?”
田蓉在电话那头也急得摩拳擦掌,语速都比平时快了一倍,仿佛是她自己的猎物要跑:“你不用管他说的是真是假,咱就算咱自己的账,加了3万,每平米不也就才多个三四百块嘛,还是没涨回到去年的价呢,肯定合适,只要业主诚心卖,你就千万别犹豫!最近市场确实有回升势头,你相信我,别犹豫,务必要拿下!”
挂了电话,谢晓丹皱着眉头问中介小伙儿:这个业主是诚心卖吗,不会是闹着玩呢吧?“绝对是诚心的啊,姐!你想,房子咱都去看过三回了,人家要不诚心卖,咋可能这么陪咱玩呢!主要是隔壁的中介公司王八蛋,又给他介绍了新客户,比咱多出五万,但业主也不知道他们家靠不靠谱,所以就和您这边商量下,只要您能加3万,他就不犹豫了,马上来签合同。人就在停车场呢!”
谢晓丹的心突突直跳,喉头都紧了,想起这大半个月为这套房子操的心,强烈的不舍涌上心头。可问题是,自己已经现金流吃紧,多出来的3万,要到哪里凑。跟家里张口吗?她有点为难,上次母亲的那番话,让她暗自流了半晚上泪,难道真的要把父母的最后一分钱榨干吗?她起身走出中介公司,攥着手机站在料峭的春寒里,犹豫再三,还是硬着头皮给遥控指挥的东北总司令部拨通了电话。谢爸爸本以为是大功告成的喜讯,一听卖家坐地涨价,气得在电话里大吼:“没钱!一分钱都没有!他当钱是搁大风刮来的啊!3万块咱家得攒多久!他动动嘴皮子就想要,你让他滚犊子吧!丹儿你告诉他,他家那破房子,咱还不要了呢,现在不卖,一个月以后,打对折都没人买!”
谢晓丹没做过这么大的买卖,80万,她活了二十多年,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第一次,她有点佩服田蓉了,小丫头敢自己做这么大的主,当年她父母也不同意她买3套房,她哪来那么大的勇气和定力,愣是一点一点把出资人给说服了。看来不论什么样的成功,都是有它的道理的。谢晓丹的革命意志就没那么坚定,对财富的渴望好像也没那么迫切,关于市场未来的走向,她觉得田蓉说得没错,父亲说得也有道理,这种紧张不确定的情绪已经严重压迫到自己,如果这只是场以挣钱为目的的赌博,她才欣赏不来那其中所谓的刺激,恨不得立刻退下牌桌;可惜,这并不仅仅是场关于未来走势的赌博,这是一个关于“家”的触手可及的梦。因此,她到底还舍不得放手。
只穿着件真丝风衣的谢晓丹,已经感觉不到京城六级风的凛冽了,她调动起所有的脑细胞,咬着牙,用冻得颤抖的手给田蓉发了条短信:刚跟我爸通了电话,他觉得不靠谱,不肯再多出一分钱了,怎么办……
漫长的十分钟过后,手机哔哔一声响,谢晓丹几乎跳起来,她手忙脚乱地点开收信箱,一张哭丧的脸映入眼帘,仅此而已,再无一字。田蓉不会不明白自己这条短信的意思,她一个字不回,已经是很明确地表达了自己无声的拒绝。不知从哪儿涌上来一股耻辱和委屈,谢晓丹鼻子一酸,眼泪竟然顺着眼角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