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大庙里最不沾边的小菩萨(第2/4页)

事实上,也无所谓可惜不可惜的。唐天明到驻京办之前,就是县政府办的副主任,而且是老资格的副主任。年轻时,他是湖东一支笔,后来写着写着就没劲了。写了20年文章,自己的名字却只署过三四回,40岁开始干政府办副主任,一干就是6年,几次想出去,也没轮到机会。领导倒是关心,说政府办少了唐天明这“大笔”,很多重头的材料拿不下来。跟他同时提副科的,很多都在一把手的位子上滋润着。只有他,用妻子王红的话说,就是“大庙里最沾不着边的小菩萨”。因此,7年前,毛以平回湖东任财政局局长时,他郑重地向组织上提了要求:到驻京办。鲁天书记竟然连想都没想就同意了。事实证明:唐天明到驻京办,成了湖东历史上少有的一次正确的用人。两年前,接替鲁天的县委书记宗仁第一次到驻京办,在唐天明的陪同下,在京城各部委转了一大圈,然后就对唐天明承诺:只要有机会,一定解决唐天明的副县级。堂堂的湖东驻京办主任,而且这么有能耐,不顶个副县的帽子,岂不太……

两年了。承诺还是承诺。风一直在吹,岁月一直在流逝。唐天明也跨过了50岁的门槛。五十而知天命,他竟然觉得自己有几分老了。

腾格尔的歌声还在继续,唐天明看见学院的门口闪出来一个穿湖绿衣裳的女孩子。那是方小丫。她先是张望了下,接着就向唐天明的车子走过来。唐天明开了车窗,风一下子灌进来,他又赶紧关了。方小丫已经到了车子边上,唐天明开了副驾边的车门,说:“上来吧。冷吧?”

“不冷。”方小丫上了车,攥着手。唐天明看见她的脸红红的,刚才外面的冷风同这车里的暖气一交织,那脸色就更加的青涩与可怜了。他启动车子,然后道:“学习不紧张吧?感冒可好了?”

“感冒早好了。学习就那样。唐主任,过两天我们系要离开北京到成都去搞个演出。”方小丫一直喊唐天明“唐主任”。4年前,唐天明回湖东,陪同一个外地朋友到山里看瀑布。路上就听人说那瀑布边上住着一户人家,那孩子唱歌可好了,嗓子银铃一般。唐天明就来了兴趣,硬是跑过去看了。一听方小丫唱歌,他觉得心里那个甜,真甜啊!从那一刻起,他就打定主意,要将这个好苗子培养出来。他请了湖东最好的音乐老师教她唱歌,第一年,她专业通过了,笔试却没通过;第二年,笔试通过了,专业却又少了两分;第三年,也就是去年,她终于考到音乐学院来了。她到北京来报到,都是唐天明一直陪着的。方小丫喊他唐主任,他也没有不同意。虽然,他心里倒更愿意方小丫喊他“叔”。前不久,他在一个酒局上碰到音乐学院的一位老师,恰好是方小丫的授课教师。一问,老师说这孩子资质好,将来是能出来的。他非常高兴。这么多年来,他写了那么多文章,做了那么多事,却没有什么成就感。而方小丫,却让他真切地感到了成就的快乐。

“演出?多长时间?”唐天明问。

“一周。听说还能有补助呢。”方小丫说着,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只盒子,放到车子的挡风玻璃边上。唐天明问:“什么呀?丫头。”

“等回去再看吧。”方小丫笑了下,脸色忽然一下子又暗了下来,低声说:“我们系的一位老师,昨天晚上自杀了。”

“自杀?”

“在厕所里自杀的,用袜子。怕死人了,我没去看。唉!”

“好好的怎么就……”唐天明叹了口气,用一只手摸了下头发。20岁在部队时,唐天明有一头浓密的黑头发,曾让很多女兵在背后羡慕不已。可现在,风一大点,就“风吹发少见青皮”了。

方小丫很少问唐天明的事,在她看来,唐主任是个大人物,他的事她根本就不会懂。既然不懂,也就别问。每回唐天明接她出来,她总是默默地跟着。有时唐天明会请她吃肯德基,有时也吃火锅。唐天明基本不带她出入自己的社交圈子。用他的话说就是:丫头你还是孩子,见不得那圈子的复杂。她觉得也是。同寝室的室友曾问过她:那老男人是谁啊?不会是包了你吧?方小丫就脸红,然后就发火,她也不解释,只是哭。渐渐地,大家都明白了,那是她的唐主任,是把她从山里引到这音乐学院来的恩人。“好了,好了,也别哭。恩将身报,也是常理。我们以后不说了。”室友这话更让她激动,她跳起来道:“他是我叔,以后谁再胡说,我就揍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