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第7/8页)

四爷说:“你娘是越老越糊涂了,她说社会全变了,各路人都要交,要不就受人欺负。”

李济运说:“爹,你随她吧。娘性格强,你说她,又要吵架。”

四爷说:“我不讲她,随她去。我不晓得你娘怎么回事!烂仔叫人补墙,她就像招呼贵客,递烟倒茶。她还满村去讲,说城里烂仔在她面前服服帖帖!”

李济运笑笑,叫爹别说了。妈妈有她的生存法则,老人自以为如鱼得水。他印象中妈妈过去不是这样的人,这些年老人家真的变了。这个年纪的人还能变,也真是不太容易。又想自己也在变,不想做的事都在做。

团年饭吃得热闹,四奶奶讲的话句句都吉祥。鸡脑袋叫凤头,鸡爪子是抓钱手。歌儿打碎了勺子,奶奶笑道岁岁平安。四爷吃饭掉饭粒,平日四奶奶必是在嚷的。今天她不嚷不骂,笑道常种常收。只有桌子中间那道鱼没人动筷子,那得过了正月十五才吃。这叫年年有余。

吃过团年饭,一家人坐着说话。春桃喜欢看春节联欢晚会,李济林惦记着出去打牌。妈妈发了话,今天谁也不准出去。李济运不爱看电视,只是陪着爸爸妈妈坐。李济林说:“隔壁屋里今年的年过不好。”

李济运见弟弟有些幸灾乐祸,就说:“到底是一家人,不要看人家笑话。”

李济林说:“我哪里看笑话,只是说说。”

李济运问:“知道发哥回来过年了吗?”

四奶奶说:“听到车子响过,应该是回来了。听说旺坨还关着。”

四爷说:“济运,你帮得着的,还是要帮帮。你们是不认了,我同他爹是亲兄弟。他爹去得早,他们兄弟从小我带着的。”

“我哪里不认?”李济运不便说得太细,只道发哥有难,他必定要帮的。

临睡前,李济运给朱芝发了短信:祝福你!

朱芝马上回道:需要你的祝福!

第二天,李济运睡了个大懒觉,吃点东西就领着老婆孩子回城去。他是春节总值班,有事就得处理。也会有人上门拜年,躲在乡下也不是个事。拜年的有朋友,也有下级,都是平常的人情往来。人活在世上,谁也不能免俗。他也有需要去拜的人,多在年前就拜过了。年后再去拜的,多是礼节性往来。

正月初三,李济运又回乡下看看。今天老婆孩子没来,就他一个人。他打了发哥电话,知道他还在乡下。发哥过年都在乡下,村里的小车就你来我往。他不用坐在城里等人家拜年,他人在哪里人家会追到哪里。李济运虽然是个常委,却没有人追到乡下给他拜年。

四奶奶见儿子回来了,说:“听到车子响,以为是发坨家拜年的来了。”

四爷说:“今年怪,他家拜年的人少多了。”

李济运说:“我回来就是想会会发哥。”

他打了李济发电话,说过去给他拜年。李济发说过来给四叔拜年,平辈之礼就不必客气了。李济运就听发哥的,坐在家里等着。没多时,李济发提着礼盒过来了。四奶奶笑眯眯地倒了茶,只道发坨年年都这么讲礼。李济发同叔叔婶子说了几句话,就叫李济运进里屋去了。

李济运问:“会怎么处理,你有把握吗?”

李济发说:“我那天自己赶到了,旺坨后来也来了。我们在会上同贺飞龙大吵一架,不是有人劝架会打起来。贺飞龙就是个流氓,刘星明让他做县长助理!”

“这些情况我都知道了,你说说结果会怎样?”李济运问。

李济发摇摇头说:“我没有把握。我据理力争,调查组同意把贺飞龙矿里负责技术的副总控制起来了。他们说那天没有生产,只是安全检查。我怕就怕这只是障眼法。”

李济运忍了忍,直话直说:“你做了工作吗?”

李济发叹息道:“我说没把握,原因就在这里。过去我自己在煤炭系统干过,上面这条钱都是通的。这回发现这条线断了。刚出事的时候,我按兵不动是心里有底。我打电话给过去的老关系,他们都说得好好的。可是过了一个晚上,他们要么电话不接,要么说话含含糊糊了。春节前刚刚提前拜过年的人,这会儿都不认识了。”

李济运说:“我猜贺飞龙的力度比你大。”

所谓力度,也是官场含蓄说法,无非是说钱花得多。李济发想了想,说:“贺飞龙舍得花钱,我是知道的。可我想关键还不在这里。肯定是要打点的,我不是不知道。我暂时不出手,他们也知道我办事的规矩。未必就要马上送钱,马上办事。都是熟人,平时称兄道弟,我事后肯定会把人情做到位。”

“那猜有什么名堂?”李济运问。

李济发说:“我越来越觉得问题出在刘星明身上。”

李济运有些想不通,说:“他对你可是很不错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