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第13/62页)

“现在的这位皇帝呢?爷曾经见过驾,应当知道得清楚一点,似乎不会那么儒弱吧!”

李益笑道:“做臣子的本不应该批评君上,那是大逆不道的,故而我们只可于私室谈谈,这位万岁爷不过勉强称职而已,那还是由困难中挣扎出来的,还称不上大有作为,否则就不会被鱼朝恩挟制那么多年,不过现在是痛定思痛,力图振作,异日或有可为。”

“爷不是说他准备逊位太子,自居太上皇吗?”

李益笑道:“那只是说说而已,一时还不至于如此,在我的猜想中,这正是一个姿态,用以安安那些骄臣悍将之心,疏于防犯,然后才便于整肃,尤其听了高晖对我所作的剖析之后,更证实了我的想法。”

他兴致勃勃再度以振奋的口气,把朝廷与高氏密谋,陆续把年青忠贞的将帅人选,举介到各路方镇帐下效力,再在朝中以几个廷臣的力量,徐徐支撑那些年青人,使他们在主帅面前窜红攀升,渐次被重用,终而取代之策说了,然后才笑道:“我想这个办法并不是始自今日,朝廷早就开始了,最显明的一个例子,就是汾阳王郭老岁当其未显之时,在哥舒翰帐下效力,旋又调仆固怀恩帐下效力,在两处都很得人心,这就是第一步;仆固怀恩嫉才,忌其大得人心,才找了个借口办他的罪,刚好遇上了青莲居士李白先生,为之缓颊求情获赦,未几,天室乱起,太子在灵武监国勤王,郭汾阳很快地就升了起来,所率士卒皆为哥帅与仆固旧部,也都是他当年相处过的袍泽,对他十分拥戴,故而能很快地收复两京,击溃贼众,完成了不世勋业,这整个事件就十分耐人寻味。”

小红一怔道:“青莲先生慧眼识人,这又有什么呢?”

李益笑道:“李白为他求情之时,正是失意离京流浪漂泊之际,郭子仪所犯的是死罪,岂能以一个失意的人一书而获免,这就是费推敲之处。”

“那自然是因为青莲先生的清望之名,倍受尊敬之故,他身虽获谪,但在朝野间仍是很有名望的。”

“这话是一般人那么说的,但李青莲不过是小有文名,若言清望,实在还不侈清到那里,他致荆州刺史韩朝宗书,也十足地表示了他只是一个趋炎附势的名利之徒而已。”

小红这下子就不服气了:“他要真是那样一个人,为什么不向高力士、杨国忠门下去求荣呢?那两个人总比韩荆州的权势大得多吧,生不用封万户侯,但愿一识韩荆州,这是一般人的公评,可见他之对韩公谦虚,是心仪韩公之为人……”

李益笑道:“韩朝宗是玄宗皇帝时的刺史,距今并不太远,如果他真有为人景慕之处,怎么会默默无闻呢?生不用封万户侯,但愿一识韩荆州,这两句话除了青莲先生的那封信中,并未见于其他文字,因此这两句诗究竟是天下公评还是李白一个人的谏辞,就很有问题。”

小红搬书本子是斗不过李益的,只有改变话题道:“李白对一个荆州刺史如此谦卑,游幕长安,却不惜获罪权贵,这正是他可敬之处。”

“李白的文章好,诗句工而有仙气,这些我都承认,但是对他的做人,我始终不以为他有多清高,一定要我批评,那就是小有才气,不务正途。”

这八个字下得太苛刻了,小红对李益是很尊敬的,但李青莲居士也为她私心所淑,那与她后来的职业有关,寄身歌楼,吟唱时最多的还是青莲的诗,因为他的诗句中多飘逸之气,那是天才与灵感再加上洗炼的作品,在诗的王国中,他那超然的地位是无人可及的。

李益看出小红的表情,笑笑道:“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同意我的看法,那没关系,因为你没有研究过他的人,只试过他的诗文,从诗文上去了解他是不够的。”

“那该从什么地方了解他呢?”

“从很多地方,先从他来到长安之后,未显之前那段日子看,他就是个很投机的人,佯狂诗酒,作出一付自命不凡的狂士之状,目的无他,为售其才而已。因为他很清楚,只有这个方法,才能很快地引人注意。自有一批书呆子为他吹嘘,为他荐举,把他捧成个名人,这一点他成功了。像贺知章等人全为他的磅礴才气所倾倒,把他誉为天下无双奇士,高捧上三十三天去。”

“他为什么不投杨国忠的门路呢?”

“这正是他聪明处,他知道自己的一切很对玄宗皇帝的胃口,只要能为宫中所知,立可直步青云,而杨国忠、高力士等人跟皇帝太接近,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他若是投入那两人的门路,一定合被倒当出不了头,而且那两个人地位虽显,却为士林所不齿,皇帝祖信他们不错,却不会看重他们荐举的人。皇帝很重名士,为士林所不齿的人,虽然有才,也不会受到重视的,因此他选了第二条路,尽量表现自己的狂态,这无非是一种故作姿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