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23/33页)

崔允明道:“不!营中拨付的款项,世子收回来是应该的,兄弟身受了,至于荆人典屋之资,绝不可收回。”

郭威道:“那又是为什么呢?”

崔允明叹了一口气道:“那所屋子为贾大姊所赠,本来就非我所有,正因为里面的设备太豪华,所以上官查封到小弟家中时,小弟才无以为答,如果小弟家徒四壁,就算是有人告我营私挪用公款,也没人会相信。”

李益道:“可是那所屋子的来历清白,谁都知道的。”

崔允明苦笑道:“是的,但我案发之由,也是因那所屋子而起的,因为前几天有个偷儿潜入家中偷去了金锁片一方与金项链一条,内子适时发现,惊呼出声,邻人闻声前来,捉住了那个偷儿,追回失物,并将那个偷儿痛殴了一顿,正待送官究治,恰好我回家拦住了。”

李益道:“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呀!”

崔允明道:“我的用意原是可怜那偷儿为生计所迫,才出此下策,不忍将之送官服刑,而且还把金子送给了他作养伤之资,孰料这件事竟成致祸之由,有些邻人就怀疑我家藏有来历不明的钜金,不敢明诸于官。”

李益一笑道:“这是从何说起呢?”

崔允明苦笑道:“这倒也难怪,无风不起浪,他们自有可疑之处,因为贾大姊给我留下的东西很多,采莲是个节俭的人,对有些较为奢侈的用具物品不惯使用,手头又大方,多半拿来送人了。而那个帮她乳乳孩子的妇人也在邻舍间传说我家里是如何的富足,因此经常有人登门告帮乞贷,我们负担得起的,总是不让人失望,有时超过我的能力,只好拒绝了,就这样得罪了不少的人,失望的人不免心中怀怨,再加上这次我对那偷儿如此慷慨,流言更甚,传到了上宪的耳中,再加上几个与我不甚相睦的同僚游言助澜,乃有清查帐目之举。”

李益对此倒是十分感慨,一叹道:“长安城是个是非最多的地方!”

崔允明苦笑道:“我从一个家徒四壁的穷儒,突然成了家,有了居室私宅,先前在小桃的家里,那是江家的产业,大家都没话说,小桃离异而去,我是一个人孑然住在衙门里,连铺盖都没一床,也是大家知道的,乍然之间,又有了屋子,再度成家,谁都会怀疑的。”

李益道:“可是屋舍为贾大姊所赠,这是有卷可考的。”

崔允明叹道:“贾大姊是一片好心,把署券归到我的名下,算是我直接承购自原主!”

郭威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崔允明道:“那也是一片好心,怕我会因鱼案所累,所以撇开了她与我的关系。”

李益道:“这实在是小心过了头,我跟她的关系更为密切,郭家跟她也是很亲近。何尝会有什么牵连?”

崔允明叹道:“我不能跟你们比。”

李益与郭威都为之默然,这是一个事实,汾阳王当世贵胄,郭威、李益不仅出身世家,且在长安也是风云人物,别人要构陷他们,还得估量一下。但崔允明却狠不起来,因为他本族寒微,自已又只是一个小文案书吏而已。

崔允明道:“非份之财,得之非福,这是我一向抱定的观念,现在更得到了证实,所以对那所屋子,我不想要了,这不是我固执,也不是贾大姊对我的馈赠不感激,只是觉得不是我能力赚来的,我就不该享用。”

郭威肃容道:“崔兄高风亮节,兄弟十分钦佩,可是嫂夫人与令郎总得有个栖身之处啊!”

崔允明道:“荆人已经在衙门附近,赁得居屋两间,我们一家三口,差可度日,箪食瓢饮,我在刑部的差事还保留着,以后平平实实,过日子是没问题的。”

李益叹了口气道:“允明!我不说什么了,你出来后还没回家吧,快回去看看采莲,明后天我再看你去。”

崔允明也急着要回去,把事情问明白了,也交代清楚了,遂谢过了郭威,也谢了李益。

李益苦笑道:“你别说我,对你,我只感到抱歉。我发现帮了你的忙,反而给你添了麻烦。”

崔允明笑道:“这是什么话,人生祸福,俱由自取,与人何尤,赐助之情,我还是万分感激的。至于我的这些遭遇,完全是我不合时惹来的,易地而处,换你干我这份工作,必然不会有这么多的困扰周折,而且能在不伤廉操的情形下。使大家都很愉快,我没有你这份才情,又不能随波浮沉,唯一的办法,就只好谨严自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