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章(第26/28页)

谭意哥听得有趣,忍不住笑道:“别人认为是了不起的殊荣,你倒反而不乐意了。”

及老博士摇头道:“别人以为这是殊荣,老夫却不以为然,医者父母,老夫虽然不希望要病家给我磕头,但至少也不想去给病人叩头,所以那天我越想越窝囊,顿萌去意,没多久就上表乞归了。”

谭意哥笑道:“你老人家在大内如此吃香,怎么会舍得放你走的?”

及老博士笑道:“那自然不容易,可是那时我还有位九十五高龄的祖母在堂,乞恩归养,这是大题目……。”

谭意哥哦了一声问道:“你老人家的祖母还健在,那位老太太真是老寿星了,现在身子还健朗吧?”

及老博士轻叹道:“现在若还在,就是一百一十多了,早不在了,不过我的祖母倒是整整活了一百岁才归天的,在一般人而言,也算有福气的了,但是最有福气的还是我这做孙子的,最后还是借她老人家的光,逃避了那个是非窝。”

谭意哥忙道:“老爷子,你只管看病,还会有什么是非呢,除非是你瞧病瞧出了问题。”

及老博士笑道:“可不就是瞧病出了问题!”

丁婉卿也吃了一惊道:“老爷子,你的医道名满天下,怎会有问题呢?”

及老博士道:“别人要三五天才能看好的痛,老夫一剂而愈,京师供奉的太医博士有很多个,我只是其中之一,每天在御医房最少要有两个人轮值的,本来像那种发热头痛的小恙,轮值的人去看看就是了,重大的病,才要召集大家会诊下方。我在那儿却一个人出尽了风头,怎么会不遭忌而引起是非口舌呢?”

“可是你的医术在那儿是比人强,还怕什么呢?”

及老博士道:“欲加之罪,又何患无辞,他们在医术上说我是什么性情太臊急,好用虎狼之剂猛攻,徼幸而得逞,不足为法,如偶有一舛,微恙可致人死命……。”

“这是什么话呢?”

“不!这话是不错的,我是喜欢用重剂,急攻病源,下方相当大瞻,所以好得快,不像他们,小心过度,唯恐出一点错失,一点小病,也要拖上个十来天……。”

“这么说你还是在冒险了?”

“这个我倒不以为,我的药用得凶,但是绝不冒险,我在诊脉时,把对方的情况已经测得极准,可以承受五分的猛剂,我才下五分的猛剂,绝不保留一分,但也不能超过半分,保留一分,则痊愈多费时日,超过半分,那就出大漏子了。”

“万一有疏忽呢?”

及老博士笑道:“丫头,这种事不能有半点疏忽的,我在京师三十多岁入太医馆,五十五岁乞养退致,从来就没出过一点岔子,这可不是闹看玩儿的。”

“既然你没有出过岔子,还怕什么是非呢?”

“问题在于我的诊法,御医院人说我该去为一般升斗小民诊病,而不该在皇宫大内,因为皇宫的人,命比较值钱一点,不能供我作冒险之用。”

“这话有人信吗?”

及老博士轻轻一点:“总是要有人相信,才会有人说,有些人是认为自己该比别人珍贵一玷,而且有的人是希望生点小病的,那些人在我手中就无所遁形,想得到对我不会太欢迎……。”

谭意哥道:“从来才人都会遭嫉的,老爷子也不必为了这个而耿耿于怀。”

及老博士大笑道:“我这把年纪了,什么事还看不开?还要你来安慰我!”

谭意哥笑道:“我不是安慰你,只是为你不平而已!”

及老博士笑道:“没什么不平的,我反而感到高兴,有这一手医道,我那儿不可以活人救命,何必一定要在太医院去侍候人,所以我丁忧期满后,京师再度徵召,我就推病辞绝了。”

“那能推得掉吗?”

“一个做医生的人,要想使自己生点病还不简单,我们固然能够为人治病,但是反其道而行。就能造病了,比如说热病施以凉剂,用在一个正常人身上,就会得寒症了。”

丁婉卿笑道:“这一说真是不能得罪你老爷子了,否则你只要随便施下子手脚,别人还蒙在鼓里呢。”

及老博士笑道:“可不是,所以老夫在长沙城里,横冲直闯,没人敢惹我,就是怕我这一手。”

谭意哥自然知道他说的是笑话,因也顺着他的口气道:“老爷子,那就麻烦你一下,再送我出去一趟。”

丁婉卿愕然道:“这么晚了,你还要上那儿去?”

谭意哥回答道:“我想到那位蒋大人的府上去一下,一则是向他赔礼道歉,再者也把情形告诉他一下……。”

及老博士道:“蒋田那小子别去理他,这家伙人缘坏透了,所以才会被人整成这个样子。”

谭意哥道:“话不是这么说,他为人如何是他的事,但终究是为了我,他才获罪了周大人。”